三楼病房的墙上,挂着两张皮,两张皮一模一样,都扎着哪吒头。王总坐在窗户上,往远方瞅了一眼。医院被围了个密不透风,看来特调局和青精院下了狠手。

只不过,悬。

周长生忽然这么厉害,背后没人,说不过去。但那人到底是谁,不好说。所以说,这座医院的一切,恐怕才只是个开端。

王总纵身一跃,一头扎下去,没落地,停在了二楼。

他用脚勾着窗沿,眼睛盯着已经被拆掉的病房,里面俨然成了一个战场,孙局、叶全真都在。

这两个废柴,没一个中用的。

按理来说,这个时候,他应该按照和雾里的约定去找叶行,把他带出去。但是,之所以会来这一趟的主要原因,是周长生活了,不能让他和祝余碰上面。

这个女人,真熟悉。得亏有这具身体,对伥鬼尤其是周长生格外敏感。别说是男变女,化成灰他都认得。

真难搞。

他戴上墨镜,跳进窗子,趁三人打的火热之际,隔空给了周长生一掌。这一掌下了杀手,不过被躲了一下,只废了他一条胳膊。

同时,另外两位也发现了他。这下要完蛋,被盯上了,待会儿好不好出去都难说。

不过关键时刻,周长生想跑,一下分散了他的注意力。王总松了口气,转身跳进了雨丝里面。

这俩人,要是还杀不死,可就真是废物了。

垃圾场,九哥抓住叶行的脖子:“姐们儿,这回人是真的了吧?”

叶行被抓住,心情复杂得很——刚刚在厕所,本来不该被发现,孔延年忽然被虫子吓了一跳,主动跑出去,送到了九哥手上。

至于他,他被推出来挡枪,做了“替死鬼”。这回倒好,没帮上忙,反倒成了累赘。他尬笑了声,想说九哥认错了人,偏偏九哥就顶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这招对他没用。

“那个,”叶行坚强地笑着,“哥,您不是等着跑路吗?外面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而且上头那几位全都来了,再慢一步,等他们腾出手来,您还跑得掉吗?您跑不掉没关系,可您手里这位,不好跑吧?”

果然,九哥听了他的话,还真有几分犹豫。

女人虚弱地搭腔:“九哥,别……别听他的。”

不听?不听不行。他说的对。

九哥骂了句娘,一把将叶行带进怀里:“对面的,我说了,我只是被临时拉来救场的,谁都不站,只想多活两天。我不动你的人,你也别动我的人,你放我走,我再把人还给你,怎么样?”

雾里微微歪头,面无表情:“你先把人还回来。”

还?九哥觉得她在说笑。开什么玩笑?没了依仗,不是死路一条?

“是你和我谈条件,不是我和你谈条件。”雾里伸出三根手指头,“给你三秒时间。”

三秒?三秒哪儿够啊。九哥一瞥眼,留意到有人在往这边赶,他无语的透透的:“大姐,我服了还不行吗?”

说完,他把叶行推出去:“你说话算数!”

站的距离近,没刹住脚,叶行差点没撞雾里身上,强行转了下脚,扶住了边儿上的废铁。也在这时,九哥嗖地一下钻进垃圾山,遁匿了踪迹。

雾里别过头:“车在外面,走。”

叶行愣了一下,立马跟上了人。虽然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可她都这么严肃了,说明问题不简单。

坐上车的下一秒,前面来了个拦路虎。

孔延年双手扒着车头:“叶行!表弟!带上我!青院那群人逮住我,会把我关起来的,会废掉我的。求求你了。”

青院?青精院吗?

叶行皱眉,想也不想就倒了个车,猛地把人甩了下去。刚才那一把,可没说是为了救他才推的。他记仇。

“去哪儿?”叶行问。

雾里:“昆仑桥,等王总。”

“好……?”

“好”字咬了一半没说完,卡在嘴巴里。叶行懵逼,什么时候,他们又和王总同一了阵线?

心里奇怪,嘴上不说。叶行把车倒出垃圾场,抄小路,开的飞快,生怕后面有人跟上。

天亮了。

鏖战结束,医院满地狼藉,被抓的被抓,抓不住的继续抓,剩下的死的死伤的伤,没一个好的。

雨点渐小,已经渐渐有人出来围观,他们不得已在外头拉了一条警戒线,但四周高楼耸立,该看到的基本都能看得到,拉线也没什么用。

百人阵前,立着两位灰头土脸的男人,一个衣衫不整,一个跟掉进了粪坑似的。

孙局推了一把叶全真,怒发冲冠:“要不是你,老子早把那孙子解决了。”

那么大个人,半条胳膊都废了,他们两个人,两个人都抓不住一个废了胳膊的,这事光不光彩不好说,这次跑了下次怎么抓?

孙局火大,叶全真气更大:“没我你上你行?跑都跑了,你搁这儿事后诸葛亮呢?还是想想该怎么补窟窿吧。”

一家医院上百号人,医生包括病人全被同化成了伥,事情出在青海的地头上,什么概念?上面要是知道了这事,管你什么苦衷,在你这里出的事你就得担责。

并且,雾里又跑了。

还带了帮手,她是真的铁了心的要倒戈向祝余。那几个小辈也是,处心积虑培养了这么多年,到头来,全他妈为他人做嫁衣。

他揉揉眉心:“虎子。”

虎哥走出来:“您说。”

“想办法联系上黑狗,定位,他不接,就把他老子抓起来,不,现在就去把那几位老先生请青院,伥鬼横行,免得给有心人钻了空子——去办,叫上老张,一起去,你们办事,我放心。”

虎哥笑笑:“好嘞,保证完成任务。”

等虎哥走远,叶全真心事重重:“你说,到底是谁救的人?”

追二丫小半条街,最后天台上决胜负,本来能拿下,结果半路突然杀出来了个黑袍,在那人面前,他们完全蜉蝣撼大树,如果不是那人没动杀心,活着都够呛。

这样厉害的人,普天之下,恐怕也就只有元老会的那几位,只不过,那几位都是国家级的重量级人物,平时根本不轻易出手。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孙局语气凝重:“听声音,是个女的。”

将入冬,万山凋尽,一切光秃秃的,有些荒凉。蜿蜒山路上,一辆路虎从东到西开,向着两山夹缝中驶去。

车上,哪吒头的女人紧咬牙关:“事情办砸了。人没上套,反而…把青院那些引来了。不…不过,用这座医院转移他们的注意力,不…不亏……嘶——”

疼。

车前面,黑袍女人取下帽兜,凤眼微眯:“蠢东西,人都能放跑,没说你,你倒还骄傲上了。”

周长生哼了一声,娇声娇气地说:“这回不亏,我留了后手,等我腾出手来,马上就能把东西搞到——啊!”

边上处理伤口的人手一抖,缝肉的针扎深了一寸。

这是位腼腆小生,二十左右,误扎了针,连忙怂怂地道歉:“对…对不住,哥。”

周长生乜了他一眼,这位是她的身边人,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放个弱娃娃在身边,笨手笨脚,屁用没有。

他收回目光,听黑袍说:“什么后手?”

周长生毕恭毕敬地回:“没有把握的事,还不能说,等稳了,我再向您汇报。”

说着,他把受伤的胳膊收回来,对司机说:“我好了,放我下车吧,我去办点儿事。”

车停在路边,放下周长生,继续往前开。车上,开车的老头摸着胡茬:“青姐,这周长生,是个麻烦啊,根本控制不住,多说会被怀疑,不说又不行……”

黑袍把衣帽拉下来,露出姣好明艳的脸:“你也知道是个麻烦,没有这个麻烦,怎么能把那个人扯出来?雾里那边……麻烦了。”

她顿了顿,歪头枕着手,手指插在发间,问:“小王,能想办法让特调局的赶过去吗?”

王大仙摇摇头:“不行,让特调局赶过去,石头百分百会落到他们手上,这样对我们不利。不然……”

“叫祝余出手吧。”

听到这个名字,女人神色复杂:“那就这样吧。你去联系。”

昆仑桥上,风和日丽。叶行把车停到一边,上了桥找雾里。站在桥边上,四下望去,身前江水悠悠,身后车水马龙。

他收回目光,偏头望着雾里。她总是这样,永远没有表情,好像只要没有表情,感情不复存在,一切就会风淡云轻。

叶行把手托在栏杆上,心情有些沉重:“这次,我欠了你一份人情,下次有机会,再还给……”

一只手伸过来,落在了他头顶上。

雾里摸摸他的头发:“没有下次。别多想,咱们谁也不欠谁的。”

叶行满脸错愕,一下子闹了个大红脸,他把她的手拿下来:“姐,别闹。”

雾里回看昆仑桥下面公路上的车流:“只是不喜欢欠债还债这个说法,欠就意味着还,欠欠还还,纠缠不清,没有个头,麻烦。我不喜欢。”

“但是,太冒险了。”叶行抓抓头发,“我想……跟你说件事。”

关于这些日子发生了什么,他心里一直都有疑虑,问别人无异于是在暴露自己,想来想去,也就只有问她了。

可等了一小会儿,却没等来她的回答。叶行迟疑了下,有些退缩。

怎么问呢?告诉她,他有两个人格,常出来的这个,只能记住自己记忆里发生的事,不常出来的那个,却什么都知道?

这在外人眼里,不是……疯子吗?

雾里:“我有在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