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刚要说话,“嘭”地一下,门突然开了。门口进来两个大汉,穿着氆氇楚巴,头戴平顶帽,斜挎腰刀,足蹬藏靴。脸色很臭。

老胡身高一米八,都得仰视他们。他咽了口唾沫,手边的小孩猛地往他身后一躲,不敢出来。老胡问:“你们——”

他话还没说完,小孩就被生拉硬拽扯了过去。这俩大汉叽里呱啦说了一通,老李听不懂,他抓着小孩的胳膊:“他不愿意跟你们走,你们这是干什么?”

“巴拉巴拉巴拉”

他们的话,老李听不懂,只听出来小孩的声音像是在求救,他刚要用灵力把大汉推开,门口突然进来了个人。是个老头,黑眼圈极重,极其吸睛,像两个血窟窿。他冲小孩招了招手。

那俩大汉撒手,小孩回到了他手上。但下一刻,小孩就挣开他的手,往老头那里走了过去。他浑身都在抖,不知是不是被大汉吓得。

老头瞥了眼屋里,眼神似弯刀般犀利勾人,很让老胡不舒服。他对气味极其敏感,这人身上的气味,于他而言,很危险。

“这是我孙子,脑子有点不好使。”他搂住着小孩的肩膀,笑着说,“听说你们来的时候,他还往你们身上泼了马尿,现在又来缠着你们。给你们添麻烦了,我在这里向你们道歉。”

老李有些敏感:“你怎么知道他冲我们泼了马尿?。”

老头诡异一笑,“我是村长,有事找我。”

“村长啊,”门外,措老爹急匆匆进门,脸上挂着笑,“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村长转身,手里撵着念珠:“这不是听说,您带了客人进村吗?带的人不少,怎么不跟我说一声,村里空房多的是,这么多人挤在你这里,住不下。”

“村里最近不是忙吗?”措老爹说,“就不劳您费心了。”

虽然只有短短两句话,但逐客之意明显。

“别介啊,措老爹。”黑狗从外面走进来,懒懒地冲村长打了个招呼,“我正想去找您,没想到您亲自来了,走着,喝一盅?”

村长深深地盯着他,他的眼睛不好看,只是这样望着,就让人感到不舒服。但意外的是,这白发男人竟没有反应,还很自来熟。

——

夜晚,黑狗从村长那里喝完酒出来,脚不沾地,走起路来东倒西歪,口中骂骂咧咧,浑然一副烂醉模样。

走了一会儿,黑狗拐进碉楼拐角里,忽然停了下来。喝了几海碗青稞酒,又吃了不少糌粑跟牦牛肉,几样东西混在一块儿,胃里不是一般的难受。

他在墙上靠了一会儿。月亮在楼尖上悬挂着,经幡招摇。

仔细想想,村长家里,红瓦白墙,门上是一弯弦月,有佛龛,一楼是牦牛棚,二楼是厨房,三楼住人,就是普普通通的白碉楼,顶多比寻常牧民富裕点。不像能藏东西的样子。

以及,村长警惕得很,每次套话,都被他打太极糊弄了过去。

这时,黑狗一偏头,突然看到抹红藏袍从大路上一闪而过。是村长。黑狗虎躯一震,老家伙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黑狗走了两步,掏出手机,给沙瓢发了条短信:村长往错尔岽方向去了,我去追。我不在,就剩你跟老胡了,千万小心,尤其那三位。

发完消息,黑狗把手机抄进兜里,匆匆跟了上去。

——

手机响了。叶行看了一眼短信,黑狗发来的,说要去错尔岽。他看完消息,把手机丢给了雾里。在他身后,沙瓢被一根白藤包得像蝉蛹一样。

沙瓢挣扎了几下,骂道:“你们不讲武德!老胡!你是站在谁那边的?!”

老李有些尴尬,事情起因是这样的,他尿急,出去了一会儿,回来就听到房间里一阵山响。等他进去时,沙瓢就已经跟雾里交起了手。

不,或者说,沙瓢被单方面吊打。只因为他一进去,发现桌上的糕点没了,进而怀疑雾里装死。这种场面,他夹在中间,很难帮忙。

“再嚷嚷,牙给你掰了。”说话的是雾里。

而她一说完,沙瓢果然不敢吭声了。他涨红了脸,很不爽,又无可奈何。

叶行走到沙瓢跟前,手里拿着把刀——从他身上缴获来的。龙泉白鞘唐刀,刀身锃亮,削铁如泥。

他把刀鞘丢到地上,刀尖直对沙瓢面门:“这刀,是把好刀,就是我的手有点抖。”

“你敢动老子试试!”

他话音刚落,叶行真的劈了上去。沙瓢猛一闭眼,再睁眼时,上半身藤蔓被斩开了,连带着他的衣服。

上半身光溜溜的,沙瓢羞愧难当,火气蹭蹭直往上蹿。

旁边的林照影扶额:“叶兄,让我来吧,这工作,我熟。”

林照影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盖到他身上:“瓢子兄,我们没有逼供的意思,只是想知道点信息,你不也想从我们身上套出来点什么吗?大家在利益没有冲突的前提下做范围内讯息交换,如何?”

沙瓢绷着嘴,不说话。

林照影继续说:“要真撕破脸皮,谁都不好看。你应该也不想被我家大小姐,丢粪坑里去吧?或者您那位朋友……”

“你想问什么?”

“三个问题,一,你们来这里的目的。”

沙瓢:“我回答你三个,你也要回答我三个。”

林照影:“没问题。”

“找东西。”沙瓢一个字都不愿意多往外蹦。他问,“海市封印被解,万年历碎片呢?”

林照影看了雾里一眼,得到允许,他回:“被盗走了。”

言简意赅,多一个字没有。林照影继续问:“你们的身份。”

沙瓢:“中国居民。”

这波他在大气层,回答得真高。林照影被噎住,尬笑说:“瓢子兄,你应该也不想我回答你一些没有意义的事吧?咱们好好说?”

沙瓢翻了个白眼:“挖坟的。”

回答分外敷衍,但林照影也知道,这已经是他的底线了。挖坟,还是说,在找什么东西?

林照影:“怎么认识的雾小姐?”

“雾里?”沙瓢神色忽然有些凝重,他瞥了眼雾里,心情复杂:“两年前,在墓里碰过面,她……我说个人名,你们应该都知道。”

“谁?”

“这是四个问题了,我只回答三个。”沙瓢坐直身体,“现在应该换我问你们——海市,是不是泄露了?”

林照影心里“咯噔”一跳。他说这话,透露了两点信息,一,他不是周长生的人。但知道海市,据他所知,如今除了当年的人,几乎没有知道海市存在的。而“几乎”里有可能知道的人在他看来,可以分三类,一、跟周长生相关的人;二、为达成某样目的的人;三、跟宴青相关的人。

而他刚才说,他说个人名,他们应该都知道。他们共同知道的人:周长生、宴青。雾里的来历,就夹在这两个人之间。

雾里的来历暂时弄明白了,还剩对他们身份的确认,他跟叶行短暂地对视了一眼,很小心地问:“你是指哪方面?”

沙瓢:“还能是什么?你能出来,不就是最好的证明。”

原来,只是这个意思吗?林照影刚想松一口气。却听沙瓢说:“周长生还活着,并且在搞二代实验。你能出来,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林照影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

沙瓢摇摇头,痛恨自己浪费了一个问题。不过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该知道的也知道了。已没有再遮掩的必要:“既然你们都知道了,对实验和周长生是什么态度?”

从他嘴里听到实验与周长生这两个名词,林照影能明显感觉到他chi裸裸的恨意。他抿了抿唇:“意思是不是说,你是宴青的人。”

沙瓢了然,笑了。他一个188的大汉,平时不爱笑,突然这么一笑,竟有几分毛骨悚然。

“你别想太多,她都死了几十年了,尸体都不好找。你就当,咱们殊途同归。”

说完这话,沙瓢抖抖胳膊:“可以放我了?”

然而,没一个人理他。大家都在消化他带来的信息。一、宴青死了。二、他们也在做阻止基因实验的事。

这两条消息都很重要,前者宴青死,怎么死的,其余万年历下落又在何处,都是未知数。后者沙瓢他们在找的东西,是为阻止实验,还是为寻求某种力量,又或延复宴青走过的路?

以及,雾里的身份之谜。

宴青死了几十年,排除掉宴青,意思不就是说,前两年在墓里跟他们狭路相逢的,是周长生吗?都二十一世纪了,这周长生,又改头换面成了谁?

叶行把手放在雾里肩上:“别多想,你是我们的伙伴。”

“叮铃铃!你孙子给你来电话啦~”

沙瓢手机响了,一下子把大家的思绪拉了回来。手机就在雾里手上。她与叶行错开目光,接通了电话。

“操操操,”对面一阵嘈杂,“瓢子!爷上了村长那孙子的套,过来捞我!在沼——”

话没说完,对面声音戛然而止,只留下了一串由重变轻的摩擦音,电话被挂了。

沙瓢慌了,黑狗平时鲜少有这么慌张之时:“黑狗出事了,快定位,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