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向西,穿过一段隧道,翻过一座山,苏文静才发觉这座岛是如此之大,在海岛的西边还有这么一个世外谷地。

高楼、商铺、超市、影院、工厂,还有各种服务办事机构在这里应有尽有,就像半个滨海小城,为什么说是半个呢,因为它的天际线被一座山脉戛然截断,地形限制了它的规模。

“我来了这么久,还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它是个县城还是一个镇子?”苏文静坐在后座问道。

“这里是西山县,我们那边叫东山镇。”莫饮白说着加快了速度,因为天边乌云遮天而来,要下雨了。

仅有一道山脉之隔,就有如此不同,这边的景象很有生活化,而东山镇那边的旅游资源很丰富。

机车开始爬坡,在狭窄的街道上放慢了速度。两边都是依山而建的居民楼,虽然老旧,但是阳台悬挂的腊肉、腊肠让这里看起来很惬意。

两人最终在大雨来临那一刻,走进了一个四面都是筒子楼的居民区,这里破旧、人迹稀少,楼梯的扶手锈迹斑斑,楼道里堆着各种杂物,连成一片。

莫饮白敲开了一位老奶奶的房门,“妈,我回来了。”

苏文静难以置信,先不说这里的环境,单说年纪,她就不相信眼前这个跟莫老太太差不多年纪的老太太是他母亲,这太离谱了。

老太太双手颤抖,摸到了莫饮白的双手,摩挲着,原来她双目已经不大好用了,根本看不清眼前的事物。

老人把莫饮白拉进了屋里,屋里的陈设虽然陈旧,但是打扫得一尘不染。当苏文静也坐在木椅上时,老太太才意识到现场还有第三个人。

“这是谁呀?”老太太伸出手,想摩挲对方的手,看来老太太是摸手辨人的。

苏文静很配合地把手伸过去,但是却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好看着莫饮白等他介绍。

“妈,这是我在外面谈的对象,给您带回来了。”莫饮白说得很孝顺,完全不在乎一旁摸不着北的苏文静,“文静,快把你给咱妈买的礼物拿出来啊。”

苏文静愣得上气不接下气,思维一时跟不上了,瞪着大眼睛,用疑问的眼神怼着莫饮白。莫饮白早有准备,从夹克里掏出一个鼓鼓的信封,放在了电视柜下的纸盒子里。

“妈,给您买的补品就放这里了,记得吃啊。”

看着莫饮白嘘寒问暖的体贴言行,苏文静也不好拆穿,只好配合起来,支支吾吾地跟老太太聊起来。

老太太很喜欢这个大方开朗的姑娘,握着她的手就不肯松开,“你多大年纪了?”

“我29了。”苏文静故意谎报了年龄,说得小了一岁,害怕跟莫饮白差距太大。

谁知老太太听完说道,“哦,比阿涛还小五岁啊,委屈你了。”

苏文静看看莫饮白,后者给了苏文静一个调皮的笑容,仿佛在说“表现得不错,继续。”

外面的大雨来得快,停得也快,老太太起身走到床边,从床下摸出了一个包起来的手帕,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一叠五颜六色的纸币。老太太挑了几张最大的,要塞给苏文静。

“娃儿,以后你要跟阿涛常来啊,第一次来,我也给你意思意思,快拿着。”

苏文静一阵推辞,就是推辞不掉,已经欺骗了老人家,怎忍心拿老太太的钱,但是又不好意思拒绝老人家的热情。这本是一个生命即将枯寂的老人,是苏文静的到来,让她干枯的脸上浮现了春天。

这个时候,莫饮白解围了,“文静,收着吧,这是咱妈的心意。”

当两人走出老太太的家时,苏文静手里还攥着那叠钱,她总觉得烫手,于是又折回去,来到了门口。

“你要干嘛?”莫饮白还以为苏文静要还回去呢,“老太太给了,你要退回去,会寒了它老人家的心。”

但是苏文静没有敲门,而是把钱放在了门口的一个鞋盒子里了,看到这里,莫饮白突然从窗户的玻璃上看到了身后天空的一道彩虹。

回去的路上,苏文静问个不停,“她到底是什么人呀?阿涛是谁?你为什么冒充阿涛?为什么老太太认不出他儿子呢?”

莫饮白很耐心地解答起来,原来阿涛曾是这里的一名小商人,后来莫饮白的父亲莫彦德知道他家底雄厚,便引诱他来到了自己的地下赌局,其实是专门为一些企业主设置的杀猪局。阿涛沉迷赌博,不仅输掉了自己的生意,输掉了积蓄,还欠下了高利贷,只好逃到外面,不敢回家。

阿涛的老母亲只有这一个儿子,整天为外面的儿子提心吊胆,有几次还被莫彦德派的马仔找上门追债。老太太的心很纠结,既盼着儿子回家,又担心儿子回家后被讨债的人抓走。久而久之,原本就患有白内障的她,完全失去了视力。在盼了儿子十多个年头后,老人家也神志不清了,经常把路上的行人错认成自己的儿子。

“一切都是因为我家那个老头子,活该被抓进去。”莫饮白愤恨地说道。

“所以这些年你一直替你爹赎罪,对吧。”苏文静不知不觉已经把双手抱住了莫饮白的腰,在她心目里,莫饮白这个小伙子的身形莫名地高大起来,夹克之下的白衬衣更白了。

“这件事不要告诉别人。”莫饮白提醒道。

“你觉得我会吗?丢死人了,扮演的对象,亏你想得出。”苏文静口是心非地说起来,但是对她来说能够帮助一个老人,还是很骄傲的。

“你可是比我还大五六岁,该觉得委屈的人应该是我吧。”莫饮白得理不饶人。

“对了,你自己一个人去看望她不就行了,为什么非把我拉下水呢?”苏文静意识到不对劲了。

莫饮白一恍惚,机车晃了一下,差点驶出道路,可见他的心慌得一批,很快,莫饮白还是给出了答案,“上次去看老人家,她说入土前最放不下的,就是看不到自己未来的儿媳妇。喂!你可不要觉得是我欠着你的,别忘了,你半夜四处涂鸦的事我会替你保密的。”

其实,莫饮白除了保密,做得更多。在出发前,他早就吩咐莫全做好了安排。此刻的老金街,莫全正带着一群人拿着刷子、水桶帮街上的乡里乡亲刷洗墙上的涂鸦。

看着焕然一新的墙面,原本义愤填膺的人们火气消了一半儿,剩下的另一半儿火气在得知贴小广告的阿黄已经因盗窃落网后而烟消云散了。

机车行驶在滨海路上,突然停住了,原来是有个人拦住了机车,对方正是莫饮白的六叔莫彦生。他从未见过莫饮白的机车后坐过女孩,如今突然坐着一个长裙飘飘的女子,长辈的八卦欲望爆棚,恨不得让侄儿马上介绍一番。

“好啊,饮白,前一阵子你爹在监狱里还为你的终身大事担忧呢,如今你小子不声不吭地带了个姑娘回来,快叫我瞅瞅,是哪里下凡的仙女把你迷住了。”莫彦生咧着大嘴笑着。

莫饮白摘下头盔,面带难色,不知道该怎么给六叔解释。一旦六叔知道后座上的女孩是苏文静,那还不被气死,那样的话误会就解释不清了。

但是苏文静好似没有意识到莫饮白的处境,大方地从车上下来,摘下了头盔,“咱们应该见过好几次了吧。”

“是你?!”莫彦生吓得后退了几步,可见苏文静在他心目中的位置,“饮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莫饮白犹豫着要不要把真相告诉六叔,就算说出来,六叔也不会相信自己跟这个女人无半点关系的,撒谎吧,可是眼下的他已经找不到其他理由解释这一切。

“哼!你来的正好!”苏文静脸色一变,一副问罪的姿态,拽住了莫饮白的衣服,“他在半路把我撞伤了,我要他带我去医院看,他说身上没钱,我告你们,今天没有个千八百块钱,这事没完!”

莫饮白扭过头对着苏文静皱了皱眉头,意思是“有必要撒这种谎言吗?”莫彦生听完后,立刻就信了,这样也要归功于苏文静走路的姿势是一瘸一拐的。

“你是他六叔,侄债叔偿,你带钱了吧。”苏文静拐着脚步站在莫彦生面前,伸出了手。

随后,莫彦生开始跟苏文静讨价还价起来,完全没注意到背后的莫饮白一个劲跟苏文静使眼色,警告她“得了,不要得寸进尺。”

最后,莫彦生以四百块钱的价格,跟苏文静达成了和解,避免了一场官司。

“要不要把你送回去?”莫饮白是想趁机在半路替六叔把钱要回来。

但是苏文静不给他机会,“我才不要做肇事司机的车,我怕被摔死!”

看着苏文静一瘸一拐离去的背影,莫饮白擦了擦冷汗,莫彦生也擦了擦冷汗,看到苏文静走远才敢说话。

“饮白,我看她伤得挺严重的,才要了我四百块钱,你是不是把她的脑子也撞坏了?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