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依终是忍无可忍,拍案道:“我们要打烊了!”

杨希怯怯指向外面的提示板:“营业时间不是到晚上10点吗?”

张韵初直直坐定,突然问道:“那张名片收到了吧?可以带阿暄去试试。”

方依蔑然一笑:“阿暄是瘸是残,碍着你了吗?”

“他是好是坏,不关我事。”张韵初道,“但他的好与坏影响你心情,那就跟我有关系。”

他这话霸道而自以为是,方依听了久久怔住,恍惚得以为自己回到了过去。

她转身回房,张韵初竟无赖地跟了进来,还把房门堵得死死的。

“依依。”他柔声唤道,“你屋子好暗,怎么不开灯?”

天色虽然阴沉,毕竟未到夜晚,室内光线足以视人。方依在他眼前晃动手指,可没搅乱他的目光。

她想起他无故失明那天,也是这样轻声问她,为何不开灯。

方依捂住嘴巴,眼泪顺着指缝流下来,她不敢呼吸,可绝望的空气还是从皮肤渗透内脏。

张韵初抬手摸索着,方依下意识抓住了他,而后就被他的力道拉进怀里。

久违的拥抱,有些冷。

张韵初抱住方依,轻轻发问:“你为什么哭?”

“你装的……”方依意识到被骗,但为时已晚,她的疼惜暴露无遗了。

“为什么不骂我?”张韵初又问,胸腔里发出笑声。

方依吼道:“你能不能闭嘴!”

张韵初将她拥得更紧,在她耳畔喃喃道:“我跟阿暄说的话,你听明白了吗?”

“我让你闭嘴!”方依挣了挣,才一小会儿而已,她的心就被捂暖了,张韵初于她,都像一棵救命稻草,碰触过便再难放手。

就这样被他静静抚着头发,让自己的世界等同于他,身体和灵魂都自由了,逃逸到最想去的地方。

“为什么?”这回轮到方依提问了,“几次见面,你都不看我一眼。”

他低沉回道:“每回见你,阿暄都在旁边,杨龙告诉我他是方家的女婿,和你住一个房间。”

方依又在拼命挣脱,张韵初拍着肩膀哄住她:“第一次杨龙带人到你家,他几招就制服了他们,向我证明他比我更能保护你。第二次在医院门口,他什么都没做,可你躲到他身后时,他对我笑了,我看得出他的心很干净。在咖啡馆看到你们那天,我肺都要气炸了,你居然带他去我们第一次约会的地方,我又打不过他,只能掉头走人!”

方依偎在他胸膛,感受他声带急切的振动,就像在欣赏最好听的独奏曲。

原来是她曲解了他的不屑一顾。

方依又问:“现在敢来,你能打过他了吗?”

张韵初笑道:“你再怎么喜欢悲剧,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瞎子跟一个瘸子决斗吧?”

“你的眼睛……”方依捧起他的脸,又在他面前伸出手指。

“看得到。”张韵初吻着她指尖,“但有复发的可能,终生服药也不能保证以后没事。我知道也许会成为你的拖累,但是你需要我,所以我来找你。”

方依咬文嚼字,抚他眉眼:“为什么不是你需要我?”

“因为阿暄是这么跟我说的。”张韵初悠悠道。

方依感到自己被人合伙算计了,满脸稚气地打他:“什么天堂地狱都是你们设计的!”

“没有。”张韵初解释道,“他昨天来我家,问了我两个问题,当初骂走你是不是怕耽误你,现在心里还有没有你,如果我的答案是肯定的,那么,他也可以肯定一点,那就是你需要我。”

“他就说了这些?”方依追问。

“就这一句,但足够了。”张韵初又道,“本来打算单独约你的,今天陪杨希散心,走到这附近,她非要进来,根本拦不住。”

雨还在下,方依的世界却已放晴,被心间人抱着,如此厚重真实,可还是像在梦里,只有把呼吸变得更轻一些,再轻一些,生怕吵醒缠在一起的两个魂魄。

方依埋首在他颈间:“阿暄倒是懂得删繁就简,可他忘了一个重点。”

“什么?”张韵初很是好奇。

“除了脚踝骨裂,他这里也有伤。”方依指指他的头,又换了个位置,指向他心脏,“我带他回来的时候,基本是个白痴,怕他出事才跟他同住的,现在他基本恢复了,不认我这个兄弟,反而管我阿爸叫哥。”

“我不介意叫他一声叔叔。”说到此处,张韵初欲言又止,“之前杨龙向你阿爸追债,他没恶意,只是替我不值。今天我跟他说了实话,他很后悔,还去拜祭了你叔叔。我知道他的道歉于事无补,但是……”

“我接受。”方依道,“你代他的道歉,我接受。上天给我的所有不公平,我也接受。”

“那我呢?你还能再接受我一次吗?”张韵初的表情无比矛盾,又腼腆又炽热,原本空洞的眼睛一下子就装满数不尽的年华,因为他目光里有浓深的牵挂。

“你记得我喜欢悲剧,那也应该记得我讨厌不完美。”她停顿,而后握紧他的手,“所以你最好保重身体,别让我嫌弃。”

张韵初不顾一切吻下去,片刻也等不及了。

房门突然发出响动,方依下意识推开他,张韵初猝不及防险些摔倒,还好刚刚进门的杨希托住了他。

杨希挡在他面前,对方依道:“姐姐你想解气,打我也一样,你就把我当成杨龙、当成张韵初,除了脸,随便你怎么打!”

一时间,气氛微妙而尴尬。

杨希紧闭双目等着挨打,方依走近她:“替你两个哥哥赔罪,这点诚意可不够。”

方依回到堂中,坐到了钢琴前面,对随后而来的杨希提出条件:“如果你的舞能跟上我的琴,以前的事一笔勾销。”

杨希正在犹豫答不答应,《吉赛尔》第一幕已经响起,条件反射般的,她挺直身姿,扬起高傲的下巴,脚上虽然没有舞鞋,可每个动作都很轻盈,旋转时最为优雅,一如翩翩精灵。接下来,方依开始切换,《睡美人》《葛蓓莉娅》《罗密欧与朱丽叶》……

几支曲子,杨希都用舞姿诠释得当。

音乐骤停,方依侧头看她:“基础不错,但你至少三天没练功了!”

杨希失恋刚好三天,茶饭不思何谈跳舞,她跟方依大吐苦水,vincent和她从小就是邻居,又同在英国留学,很自然地在一起了,可vincent一边看着她的演出一边跟别的姑娘搞暧昧。

三天前,她电话分手,他恬不知耻试图挽留。今日走进这家店,她当机立断分了个干净彻底!

“姐姐。”杨希紧挨着方依坐下,“本以为知根知底的人靠得住,结果居然不是那么回事,你说我这算是及时止损吧?”

方依认同她的决定:“知道他劈腿,你生气多于伤心,那就证明根本没那么喜欢他,理智分手是对的。”

“知音啊知音!”杨希自来熟地抱住她手臂,“跟我哥哥他们说不明白,就你懂我。”

听到杨希的肚子咕咕叫,方依去了后厨,不多时,一桌子饭菜就摆了上来,几人一同用餐。

杨希算好了卡路里,捡了几样装进盘子,主食只有几粒米饭。

睿暄夹瘦肉给方依,此举看在张韵初眼里,他轻轻咳嗽以作提示。

方依把肉还了回去,只吃张韵初帮她夹的。

睿暄识相道:“我习惯了,下不为例。”

无心的话却让方依愣愣定住,相识以来,他们保持恰当的边界感,从不分享食物,想必他错乱的记忆又作祟了,与苏滢在一起的日常强加在了她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