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年华未朽

正午，琴行没有客人，方依和苏乾宇正在喝茶聊天，睿暄来送饭了，放下两份午餐，而后进了宇辉大厦。

刚出电梯，肩头被人一撞，是个满面油光的中年男人。

睿暄道了声抱歉，抬眼，苏滢正在几步之外，半嘟着嘴，显然饿坏了。

他举了下保温饭盒，刚欲抬步。

身后那人蔑了一句：“你的手艺肯定差不了，骨子带的就会做饭呐，听说你爸是饭馆帮厨的。你妈叫穆秋兰吧？哎呦，人都说儿子随娘，她应该长得挺漂亮吧？不然也不至于勾得你爸犯了浑。”

睿暄只是短暂僵了一下，转盼笑得轻狂：“那以你这贼眉鼠眼不堪入目的德行，令堂该是何等尊容？”

那人讪讪，半偏着身子斜步而去。

苏滢锁了办公室的门，两人不言不语，把饭吃光。

“刚才那个是钟道非表弟，我这就让我爸裁了他！”苏滢半眯了眼，拳头握死。

“不必。”睿暄捏了她唇角的米粒，放入自己口中，“除了你，这世上没人可以伤我，也唯有你能救我。”

“《鸳盟书》第70章第三段。”苏滢肩膀一塌，还没从小说里出来呢？

睿暄微哂：“你门外工位怎么一直空着？钟文钊呢？”

“死蛐蛐去雷海耀那边临时帮忙，刚成立的嘉缘物业需要有人盯着。”

“我以为他又在策划办个酒会，对你弹琴，跪地，献花，表白……他桌上的照片……背景里有你……13岁的你……”

苏滢尬笑：“是吗？这么巧啊，不巧不成书，哎，我小说你看完了没？”

想到自己还未通读小说，睿暄停下盘问，点开手机，直奔最后一章：红烛之夜。

苏若终于完全被他占领，每一下侵袭都温存而彻底，填补了触目所及的虚空。

他给她的完满，一次抵过一生。

苦难无疆，世人弱小，不知该逃往何处，躲不掉刀枪剑戟，避不开厄困无常，索性只在原地候着，总有命定的人送来一轮太阳。

览毕，他说：“温室定盟，红烛之夜，爸和哥都看过，任谁都会以为，你与我早已共赴巫山，偷尝云情雨意，……”

“啊？”苏滢微红面颊，“你想什么呢？”

“我想跟你……”

“停！”

“做……”吐出声母，再无话音。

苏滢这次真的羞了：“国学素养呢？文化底蕴呢？”

“若能与你谐枕席之欢，定不负鸳被，周公之礼，男俯女仰，天覆地载，是乾坤大道，我……”

苏滢气恼，弹他额头：“离12月4号还一个月呢，在咱爸眼皮子底下，你最好老实点儿。”

“若不在他眼皮子底下呢？咱们那个院子我雇人看着，种了菜，温室还有草莓，什么时候去看看？”

“等你病好了吧。”她正色，“你上次没撩动的陈笙美人，请了他的导师来，想给你治疗。”

“好。”他应了。

“你不用勉强。”

“不勉强，我想给你一个无恙的未来，总不能让你冒险生个小疯子吧？”

第二次治疗苏滢没有参与，在荣格贵宾区坐定，这次是陈笙的导师给睿暄催眠，主要为了探明抓挠自己的原因。

苏滢带了文件来，边批边等，天色将暗，陈笙笑着朝她走来，带来了结果。

“睿暄整个人状态非常放松，尤其提到你的时候，笑得跟个傻孩子似的。”陈笙缓气，“不过还是没有完全脱离小裁缝人格，一直说他与你是命中注定，轮回都分不开的。他在引导下说出了为什么伤害自己，焦虑恐慌时，会觉得脖子被长头发缠住，所以才去抓。他还有个执念，是首饰盒，但提了一次就变了口音，像苏州话，我们都听不懂。关于首饰盒跟头发，你知道什么吗？”

苏滢过了半晌才起身，文件散落，被风吹远。

陈笙拾起纷纷扬扬的纸张，交还：“他这次没有提到蓝茵，而你的名字出现了25次，他叫你滢儿。”

她浅浅一笑：“谢谢你，陈医生。”

“谢什么呀。”陈笙挠头，“上回是我的失误，活该被你哥骂。从我跟颜睿暄的接触看，他一定不是韩静泊口中那种人，他很善良，还有点不招人烦的顽劣，苏滢，你眼光可以。”

“他调戏你，居然还有这么高评价？”苏滢失笑，“那你真有男朋友吗？”

“你猜？”陈笙摘去眼镜，凤目微敛，清雅的光彩溢了满地。

待他走远，苏滢轻轻抹去眼角泪水。

首饰盒，头发。

那个镶了假珠子的木头盒子，里面有蓝茵的手链和她的照片，娇俏的面庞，被浓黑的长卷发团簇。

睿暄在意识最深处，挖了一座墓，把她珍藏着。

难怪他曾对方依说，不想知道蓝茵葬在哪里，也不会去看她。

跟一个死人抢男人，赢面真的不大。

可苏滢不认输，因为在13岁初见那日，他选了自己。

那就唯心地认定，第一个，也是第一名。

泪水风干了，迎上从诊室出来的睿暄，按在墙上，扬头便吻。

睿暄笑，顺从地依着她。

渐渐，声稀。

陈笙的导师提出一个建议，将《鸳盟书》影视化，让睿暄参与到二次创作，在这个过程中，他可以把文学与现实的边界重新划清。

家宴上，苏乾宇对这个方案颇有兴趣，自言自语：“《鸳盟书》影视化，我干儿子来演睿暄最合适，编剧和台词的审核把关也交给他，把颜子熙他爸，韩静泊的原型写成个十恶不赦的老王八蛋！”

“等这剧一播，韩静泊刚洗白的人设就全崩了。”苏滢懵然问着，“那谁演我呢？”

安雅桐吃吃地笑：“你可不好选，女演员平胸的不多，要不你自己演得了，跟那个什么什么工长再续前缘。”

睿暄推了推碗，闷哼：“妇德、妇言、妇容、妇功，言辞仅排在贞顺之后，安雅桐你已经成婚了，说话注意分寸。”

“哎呦喂。”安雅桐拉长尾音，“苏默，你看他呀，你们家赘婿真没规矩，胆敢教训起嫂子来了。”

苏默揽住媳妇儿，嘘声：“咱不跟他一般见识，主要我也说不过他。”

苏乾宇朗笑几声：“雅桐，最近你忙什么去了，好久没来了。”

安雅桐近前附耳：“叔，苏默不让我来看睿暄，怕吓着我，但今天一见，好像没啥毛病呀。”

苏乾宇和悦笑着，继续商议小说影视化的可行性。

苏滢静了心绪，以文犀为名，用旁观者的心态把豆蔻初见到共赴韶华的缘分写得圆圆满满，她需要这样一个出口，仿佛落在纸面，便可一辈子莫失莫忘。

趁年华未朽，织一方锦绣。

只有她晓得，这座文字的楼阙容她半梦半醒地藏身于此。等到岁月向晚，两鬓衔霜，她还要坐在高高的窗台上回忆昔年痛痒。

那些在心尖打颤的悸动，就像庭前芳菲，会凋谢。不写下来，便失去了。

不过一顿饭功夫，苏乾宇亲自联系许励航，大致敲定了拍摄网剧的初步意愿，对方条件是把片名改为《相思冷透君知否》。

学辰不久前在微博发的那首诗，疑似公布恋情，舆论还未平息，许励航想出这么个主意，从热门小说里选一部做成网剧，如此一来，人们只当他为新剧故弄玄虚。

苏滢看得明白，许励航一掷千金，只是为了阻止学辰向许轻表露心意。

多完美的相互利用。

大热网文改编成影视剧的例子不胜枚举，可半途夭折的也不在少数，很多小说影视化立项过了有效期，最终只得不了了之。然而芳时的《相思冷透君知否》立项方案刚一出来，官宣、场地、资金迅速就位，恨不得马上开机。

《鸳盟书》摇身变作《相思冷透君知否》，文犀是谁，无关紧要，让人发狂的是，allen即将出演男一，“黎明之辰”的另外三人自然也分得一杯羹。

芳时故技重施，将噱头放在了女一号身上，一时间众说纷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