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时北京总部的工作室,官方微博骂声源源不断,连表叔拐杖的图片都上了热搜,各种辱骂学辰的段子纷至沓来,短短一天时间已经有3万人对他取消了关注。

有人敲门,八成又是哪家的记者来找独家,避而不见反而显得心里有鬼,麦盟打开反锁的门,迎上的是双漆黑而不沉闷的眼睛,很轻易把人带进涡流的中心。

“韩总,您怎么来了?”麦盟示意其他人先出去,不等韩熙兴师问罪就先给自己铺了台阶,“allen他闹出这样的事对君轶影响不好,都是我们的不对,我正在想办法挽回局面。”

韩熙进屋,正对上allen的巨幅照片,他指了指照片上的署名:“你发现了吗?许轻跟莫奈很像,整个构图里看不到阴影,轮廓都是色彩和光线烘托的,她拍的学辰特别容易让女孩子心动,去白俄时,一定要带上许轻。”

麦盟觉得跟韩熙畅通无阻的对话比解读一副莫奈的睡莲难度旗鼓相当,掐着嗓子问:“韩总您还要继续拍摄?”

韩熙笑道:“我长得很像落井下石的人吗?

麦盟正搜肠刮肚准备大赞韩熙仁义,又听到急切的敲门声,那人自称是allen的弟弟。

来者是易坤,他看上去比以前黑了不少,身体却更结实,走路目不斜视的孤傲还是没有改但步伐明显稳重了,韩熙不自知地笑起来。

易坤也若有所思看着他,试探着问:“先生,我们之前见过吗?我叫易坤,山岳河渎,皆坤之灵的意思,这名字是我……我哥取的。”

韩熙偏过头去,只问他是否带来有关allen的消息。

易坤略显失望,晃晃手机对他们说:“是学辰哥让我多留意表叔的,我昨天跟他一整天,录了视频。”

麦盟问这个陌生少年:“不出我所料,表叔是受人指使吧?”

易坤微微点头:“是容可谦!自从首映礼在福利院那边举办之后,容可谦和他经纪人四处打听学辰哥小时候的事情,所以在见面会上才会出现意外。你们看!”

视频中,被保安请出电视台的陈国本进到对面的咖啡店向等候多时的女人伸出了手:“照你教我的,一字不差都说了,钱呢?我只收现金。”

那女人将信封抛给他,托了托墨镜转头离开。

表叔没有迫不及待沾着唾沫核对数目而是到了一家私汤馆出示会员卡后进入按摩室,两小时后,穿了一身整洁的丝绸褂衫出来,到用餐区要了瓶天价白酒喝到半夜三更,酩酊大醉后打车回到一家五星酒店。

韩熙不认得当中的女人,问道:“她就是容可谦的经纪人?”

麦盟冷笑道:“是,她叫艾璇!她跟姓容的没少给学辰下套儿!上回偷拍学辰跟苏滢的铁定就是他们!”

韩熙说:“既然他们和尹学辰势不两立,视频绝不能交给媒体。”

“为什么?”麦盟一拳捶翻了水杯,“他陷害学辰到这个境地,视频一播,就能毁了容可谦。”

“容可谦心思缜密,每行一步都留了后招,一旦事发,他可以全推在艾璇身上。”韩熙道,“再说《双夜》正在热映,传出丑闻,吃亏的是芳时和许励航。”

“韩总说的在理,起码要等电影下线再发布。你们不觉得这瘸子很奇怪?根本不像个寻常的农村放羊老头儿。”麦盟推理道,“接过艾璇的钱不点数目就收下,在高档消费场所出入自如,会员卡也是早就办了的。”

这一点,韩熙亦有察觉,他说:“那就更不可贸然公开视频。”

麦盟赞同道:“视频发了确实打草惊蛇,但忘恩负义的骂名学辰要背到什么时候?”

易坤浅笑:“我还有另外两张王牌,学辰哥预测到容可谦会从表叔那里下手,提早就让我做足了准备。可是现在,学辰哥他人呢?”

风暴中心的当事人站在骨灰堂,疑惑地望着父母的遗像,那一双人怎会变得如此陌生?五官,神态,还有精心打理的头发,看得久了,竟不认得他们。

玻璃冷瑟瑟的,学辰将戒指放在照片旁。

“老妈,您的心肝宝贝儿被睿暄找回来了,有些东西,该是谁的就是谁的。您曾说,没有爱情活不下去,还好这一点没遗传给我。”

“要是一辈子不结婚,你们别赖我。从小到大,待我好的人,爷爷奶奶,院长爷爷,清如阿姨,都去跟你们团聚了,我是不是也该离睿暄远点儿,他要英年早逝,我亲妹就得出家了。”

“上天不厚道啊,造了我这么个天煞孤星,派送到老尹家,从老妈您的肚子里滚出来。对不住啊,堂堂尹少,日子过得憋憋屈屈,让你俩心疼坏了吧?”

“戏里戏外地演呀,小爷我就快人格分裂了,最难的不是对着镜头,而是对着许轻。”

“许轻是谁?我老板的女儿,跟我特有夫妻相,那股子老娘天下最美的架势跟我妈甭找钱儿。”

“能不喜欢吗?一眼就栽进去了。结果?结果就是小爷我皮青脸肿加不治内伤,药石罔效啊,可我好像有点儿贱,自己敞开衣服往烙铁上扑,疼得死去活来,还是不愿意躲开。”

回到韩熙家中,正午的阳光刚好落满房间的窗。学辰把自己蜷进画室的沙发床,手上纵横的伤口泛出刺痛,墙壁的颜色让意识惨白。他睡得很沉,像被拥在妈妈的怀里,有双手春风一样拂过他的脸庞,温暖若即若离。

还好,这次没有梦到那场暴雨,那场死别。

醒来后,学辰正见韩熙坐他旁边,深深看着自己。

“你丫恶不恶心?偷摸我!”学辰干咳,“睿暄呐,小爷我没有龙阳之好,掰弯我的几率为负数,再说我也不可能跟亲妹子抢男人,所以你呀,把这骚气的表情保持住,留到苏滢下班回来。”

韩熙弯起薄唇,骚气中添了妩媚。

“学辰。”他唤得认真,“今日,可是去看过父母了?”

“嗯。”学辰应着,“你怎么知道?”

“刚刚你在梦里笑了,奶里奶气的,像个7岁孩童。”

“你也笑呢,婊里婊气的。”学辰觉得不解气,补充,“但不像个10岁孩童,10岁的你,是我见过最惨不忍睹的小崽子,尹少我适应了3年都没看顺眼,但你说自己会算命,我现在信了,你说等你到17岁……”

话到一半,学辰垂目,他没见过他17岁的模样,一别十数载,往昔的音容笑貌都氤氲成雾。

那个顽劣不堪却又博闻强识的颜睿暄,说起话来玄妙无解的颜睿暄,把院里孩子都当成自己宝宝的颜睿暄,名字带有花草之意便要追求一番的颜睿暄,早已不知所踪。

曾经的村子里,他的气息荡然无存,颜睿暄三个字只是见利忘义的代名词。

“身高不分伯仲,容貌各有千秋,不敢说赢你,但绝没有输。”韩熙顿下,“学辰,摸你脸的另有其人,我进来之时,许轻正从你身边站起。”

“她?”学辰失笑,“那估计是我脸上落了蚊子。”

正谈及许轻,她便跑来了,叫二人赶快出来看电视。

屏幕中又是周梓琦的面孔,身边的嘉宾是20出头的兄妹俩。哥哥精瘦矮小,皮肤粗糙,亭亭玉立的妹妹抓住哥哥的手,眼睛里嵌着水晶,懵懂而干净。

竟是陈国本的孩子。

学辰木然,被他照顾过的小树和小苗已经长这么大了,很长一段时间里,将他们和表叔捆绑在一起扔进记忆的垃圾箱,强迫自己不再想起,于是他险些忘了,这两个人曾在他的生命里走过、闹过、笑过也抹着鼻涕痛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