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缧绁之厄

直到坐在派出所很不舒服的凳子上，苏滢才确定这不是在做梦。

前一秒仰望星空，后一秒身陷牢笼！

苏滢终于明白为什么头上的星空和内心的道德律会给康德带来那么多的惊奇和敬畏之情！

年长的警察扔给她一件上衣，苏滢不顾浓重的烟草味裹在冷却的身体上。

“直接证据先放一边。我们聊聊时间证据吧，9点到10点这一个小时，你在哪儿？跟谁在一起？”

“我跟我男朋友吃饭，出了餐厅不到9点钟，然后……”苏滢攥住衣服，“然后他先回家了，我觉得无聊，去广场看风筝。”

年长的警察盯住她垂下去的眼睛，笑问：“自己一个人？”

苏滢点头，把学辰牵扯进来如何跟韩熙交代？如果给学辰带来绯闻，影响他声誉，又该怎么办？

“不说实话，得嘞，那您就耗着吧！”年长的警察应对有方，转到别的地点办公。

蜷在角落里的苏滢再也没人理会，眼皮栓了称砣，很重很重。身体不自觉发颤，从未经历过的缧绁之厄让她害怕。凌晨两点，年长的警察递来单子，让她签字走人。苏滢写下自己的名字，却没有了结这场无妄之灾。

在大厅值班的两个辅警交头接耳。

“不说实话原来是要维护小情人啊。”

“郁强跟这网站的记者联系过，他真的看见allen和苏滢在一起。”

“花前月下的，哪有闲心教训准后妈呀！她跟allen绝对有一腿。”

带苏滢来的年轻警察干咳一声，二人住了嘴。

苏滢夺过年轻警察藏到背后的平板电脑，揉揉眼睛望向屏幕，与学辰对望聊天和下跪拜求的照片暧昧不清地与标题相互印证：白富美的谜局，如日中天的人气偶像还是即将陨落的商界新星？

冗长的题目迸射出激光，苏滢闻到自己皮肤被烤焦，刺痛一帧一帧匀速钻入骨缝。

听到外面的嘈杂声，年轻警察拨了苏滢的手机号，随即告诉她：“男人最恨什么？不是自己媳妇劈腿，而是她劈腿之后还把绿帽子挂网上让全宇宙参观。你男朋友来了！别怕，在这儿他不敢对你怎么样，但是出了这门我就不敢担保了，我叫郁强，存下号码，有事给我打电话！”

韩熙还是一副温柔而危险的淡漠神情，他停在她面前，浅浅一叹，扯掉苏滢披的脏衣服。

“不是真的，方依陷害我，我不知道……学辰和我……没有……”苏滢抓着他手臂，睫毛一抖，泪便掉落。

郁强上前逞英雄：“你这什么架势？要当着警察面儿打人？”

韩熙淡淡看他，脱下衬衫罩在苏滢身上，俯身吻住她干裂的唇。他口中明明是微寒的气息，却把苏滢烧得沸腾。

身体被一个吻解剖，灵魂覆灭在牢房里。

清浅而深刻的一吻之后，他拢住她的头发，在她耳侧轻轻道：“再冷也不能穿别的男人衣服，亲一口暖和点儿没？”

韩熙将她打横抱起，稳稳地走入夜色，街上还有三三两两结伴的行人，呢喃低语被风送到远方。

“叔叔在医院陪着方依，所以让我来接你。”他时不时便在她额头轻啄一下，苏滢只当那是山雨欲来的宜人晚风，丝毫察觉不出迟缓移动的双唇有苦涩的味道。

“韩熙你别这样，别装没事发生。”

他疼惜地抱紧她，依旧是暖到心坎儿的笑：“言外之意是真的有事发生了？那你老实交代，是你推方依下楼了？”

“当然没有！”

“那就是跟尹学辰见面，做了什么不守妇道的事，为何下跪？”

“我……我跟他求婚来着！”苏滢挣脱他的怀抱，自己跑出老远，虽是一个玩笑，可他若是知道跪求学辰的原因，定是无地自容的。

韩熙没去追她，在原地站定，笑得很大声，连夜的颜色都失去了饱和，朦朦胧胧的，与路灯的光源拥堵着。

苏滢停步回身，他正展开双臂唤她，再度跌进宽厚的怀里，他两臂间生出一方专属于她的天地，包容，辽阔，美轮美奂。

到了荣格病房，苏滢二话没说赏给方依一个耳光。

被打的人不哭的时候脸上也有丁香结成的哀愁，淡紫的郁悒，淡紫的圣洁，令她整个人脱离了一切尘俗世故，清清浅浅却又强韧到无坚不摧的眸子对上她唯一能够依靠的那个人。

苏乾宇拉住女儿扬起的手，沉沉问道：“你让老周打断方依的腿，然后她就真的摔下楼，你说这事儿巧不巧？”

周管家将苏滢拉至身后，悄声对她说：“你试礼服时候咱们三个说的话，老苏和方依刚好在门口听到了。”

“哦。”苏滢豁然开朗，“原来是苦肉计，如果当时我说要毁了你的脸，你还会义无反顾地自导自演吗？”

方依蓄满泪水的眼睛恐慌而不可置信地转向自己发抖的双手。

苏乾宇知道女儿的脾性，小时候她骑车碾死一条毛毛虫都要哭号半天，怎么忍心加害方依？他不站在谁对谁错的固有立场而是把自己抽离到足够理智的角度去窥探这场意外。

“方依，你刚刚跟警察说是自己摔的，我知道你是怕他们怀疑小滢。”苏乾宇说，“小滢就算再不知天高地厚也不可能拿人命开玩笑，你说实话，到底怎么回事？”

方依蜷缩着，仍是不发一语，拿被子蒙住了头。

苏乾宇沉声道：“韩熙，两家吃饭的事看来要延后了。这几天我在这儿陪方依，你帮我看好小滢，别让她再跟小明星勾肩搭背上头条了。”

“叔叔，滢儿没做错任何事。”韩熙正色，脸上的倨傲和强硬把整个人渲染得虚清缥缈，“她跟尹学辰见面是我允可的，而方依摔下楼，是意外还是阴谋尚未可知，查出真相之前，她先住到我那里。”

他拉起苏滢，负气般的，跟一尊神明对峙。

苏乾宇侧盼看他，似笑而非地点了头。

韩熙带苏滢回到自己寓所，让她睡在自己身边，诡异的寂静，空气不安分地流窜。他将胳膊当她枕头，另一只手臂紧紧圈住怀里的人。

苏滢突然说：“相拥而眠代表百看不厌，我们以后都这么睡好不好？”

韩熙吻她前额，答应了她。

在他的肩膀和胸膛之间，苏滢找到缠绵悱恻的归属感，她有些紧张，更多的是期待，蒙冤受屈的无助，半夜未睡的疲惫，都在此刻烟消云散了。

她闭上眼睛等他的恩宠，等着等着竟睡着了，而且睡到了日上三竿。

醒来时，还是临睡的姿势，韩熙抚着她的眉眼看她。

苏滢坐起来，见他眼中爬上血丝，左臂被她压得血脉不周，胸前还有她的口水印。她慌了：“你没睡，也没动？”

韩熙默认，展开她眉心的沟壑，他说：“我怕你一睁眼，发现我们分开了。”

苏滢骂他傻，开口便哽咽，起身下厨，包了些馄饨，一半当早饭，一半冷冻起来。

打开电视，目无焦距地换台，最终停在了文娱频道。

“今晚，电影《双夜》的首映仪式将在京郊一家小镇电影院举行，目前，主创齐齐亮相在某儿童福利院，给孩子们送来了学习用具、衣服和礼物，而这里正是主演allen曾经生活过的地方，他坦言，回到以前的家是为了鼓励像他一样没有父母的孩子，用双手创造属于自己的未来。接下来请看记者从现场发回的实时采访。”妆容典雅的主持人正在报道学辰的消息。

苏滢想要避开那张惹是生非的俊俏小脸蛋，可遥控器被韩熙抢先一步夺走了，他刻意调大音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