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点打在窗棂,湿润的风吹送来了一阵花香。

韩熙说道:“你和苏滢都是韩静泊安排进的极光,你离开他的视线,才会相对安全。”

学辰抬眼看他:“知道你并非颜家人,我永远不会安全。”

“他以我三十岁为限,还我自由。”韩熙轻轻垂首,“吴岳说,我的真实血缘会成为他辖制我的另一个工具。”

“你后来又见过吴岳?”

“蓝茵去世那年,他来找我,答应帮我找到亲生父母,只是,至今未有回音。”

学辰颔首以对,忽然星眸一闪:“蓝茵是因为我……”

“就算没有你,还有宁阿姨、易坤或是院里任何一个孩子。学辰,不要为此自责。”提及蓝茵,韩熙呼吸吐纳间带出一种无所遁形的苦痛挣扎,而这份情绪极其轻薄,散在风里就绝尘而去,但蚀骨的痛还停在原地,碾压着心脏。

学辰叹息,睿暄背负双倍的自责屈从于人,那么深的压抑,谁来给他救赎?

“温茗,在你走后第二天,她就被人领养,之后没了音信,她不会出事了吧?”学辰惊问。

韩熙笑叹:“我这哭包女儿,路过君轶居然认出了我,还凭一箩筐眼泪要到了我的联系方式,如今正在研习茶艺,一切安好。”

“你变成这样都认得出,果然,父女连心。”

“在你卖掉戒指送我吉他那天,我就说过,今后身高容颜绝不输你。”韩熙皱眉抬眸,“就不能叫我声哥来听听?”

“没门儿!谁让你不好好吃钙片,光顾着追姑娘。”

“白首不离的戒指已经托人在寻,若是找到,你不会真想送给苏滢吧?”

“那岂不是辱没了我与她的兄弟之谊?”学辰仿着他的语意,而后正色问道,“你说娶妻标准是名字带有草字头,蓝茵是,苏滢也是,你……”

“我绝不让苏滢变成第二个蓝茵。”韩熙垂首,“我会对她负责。”

“如果你在她身边仅仅出于责任,这对苏滢不公平。她……”

刚刚提及她的名字,苏滢便欢悦地跳进眼瞳,将手机里与容可谦的合影给韩熙看,她笑得更加璀璨,韩熙感到自己怀中腾起一枚太阳。

她又跳到对面跟学辰合照,为了给李烨和毕然一个交代。

学辰忽而抱住她,苏滢挣脱不过,抚他额角柔声问道:“是不是又晕了?”

“我清醒得很。之前,我收了韩熙30万,条件是别再接近你,我没答应,所以他策划了工地的丑闻,让我在建筑业混不下去。”学辰如是说,他懂苏滢,懂她天真随性之下聪明过人的天赋。

苏滢无法回答,对韩熙的坚定是场豪赌,冒险而愚蠢的豪赌,她想试一次,不动摇的喜欢,能走多久。

学辰见她不语,又说:“订货会他故意引我上台斗舞,让急于寻找新人的许总注意到我,目的就是让我离开极光,离开你。”

苏滢石化,洛攀那句“我和你不可能”并非出自本意,学辰的背井离乡也是形势所迫,铲掉他们的根基,同时成就他们,韩熙所为,仅仅为了独占她。

苏滢挣开学辰:“你酒后被打也跟他有关?”

看他摇头否认,苏滢紧绷的心渐渐松弛,她挽起韩熙:“侯贵顺说的对,其实容可谦只是上镜而已,我一分钟照了这么多,你看。”她像什么也没听到一样,继续方才的雀跃。

“你以为我的表是摆设么?20分钟零17秒。”韩熙翻看照片笑她,“平时没发现,你脸这么大。”

“我这是标准的巴掌脸好不好?”

“谁的巴掌,熊吗?”

苏滢打他,手指比在脸上:“你看呐。”

“那只能证明你爪子太长。”

她靠在他身上耍无赖:“千年醋王!”

“不到,只有六百年。”

“我开个新文怎么样?就叫《宠我上天的霸总男友是大明永乐醋王小裁缝》。”

“书名需精简!”

苏滢旁若无人与韩熙相拥打闹,看在学辰眼里,映出一道生机。苏滢的心,整个世界都圈不住,而韩熙一个慵倦的笑容就画地为牢,让她甘愿受刑一辈子。对苏滢来说,爱,是拯救彼此的天性。

睿暄早已被往事杀掉,能让他复活的只有苏滢。

午饭时分,许励航尽了地主之谊。雅致的西餐厅俨然一只停摆的旧怀表,巨大的彩绘玻璃,冷冽的铁艺隔栏,雾蒙蒙的紫水晶灯,复古的华丽吞噬了时光,随便选个位置就是天涯海角。

装潢很合苏滢胃口,食物更是,兴致盎然地翻看菜单,点了最便宜的套餐,里面有她爱吃的焗海鲜饭和松茸烤肉,许励航又加了几道菜,开了瓶陈年红酒。

迟到的潘忆宁和许轻并肩进门。

有些人明明表情谦卑,微笑得体,可身姿却仰卧在宝座上,格调比你高出几层楼。

苏滢一见许轻,不免想起多年前那个宝座上的女孩。她坐直了身子,类似于卑怯的情绪慢慢侵染而来,像台北的雨,淅淅沥沥淋湿了思绪。

许励航问道:“学辰呢?”

“他说练习太忙,不来了。”潘忆宁答道。

许励航抄起手机威胁学辰,十分钟内赶不到,解约走人。许轻挽起一缕头发,点下手机的倒计时按钮,学辰是在9分50秒出现的,头发被冷雨打湿,目光更加凄丽。

失望没顶的许轻剜他一眼:“这就叫敬酒不吃吃罚酒,之前不敢来是不是怕露怯啊?点个冷盘牛排要八分熟,这事儿你干过吗?”

牛排分配到面前,学辰头也不抬,兀自吃着,他不知道自己吃相有多优雅,餐具使用次序轻车熟路,怎么看都觉得他盘里的东西比别人的高级。

有意识起,他就对法餐礼仪烂熟于心,爸妈曾说,我们小辰要做个有格调的人。

本想笑话学辰土包子,可许轻自己成了土包子。她调转视线再看韩熙,表情训练有素,天性稳静沉郁,相对的,他身旁的苏滢显然出自寒素之家,自发的教养,自发的宽厚,也有自发的敏感和自发的尖刻,她有卓尔不群的颖慧和与之相匹的灵秀之气。

“你上衣哪买的?很漂亮。”许轻挑起女孩子之间固有的谈资,认识一个人应该从其品味入手。

“韩熙帮我设计的。”苏滢对迎面而来的高贵气息过于敏感,许轻,是个价值不菲的女孩。

“难怪跟你气质这么配,不过这包有点儿……下午我陪你去买包包吧,我觉得你比较适合miumiu和fendi的风格。”许轻一见苏滢那磨白了的双肩背便主动邀约,她没有同性朋友,也很久没跟女孩子一起逛街了。

然而苏滢拒绝,给了她一个非常平民化的理由:“这次来我没打算买东西,吃小吃看风景的时间都已经排不开了。再说我一坐地铁上班的,天天过安检,背包就图个舒服耐脏,没必要讲究牌子。”

“我觉得我有必要矫正一下你的人生观,我们买的不是包,不是牌子,而是花钱跟设计师对话,坚定我们的精神立场,你懂吗?obs说过,我的设计是为这样的女孩们准备的,她们从不会只为了诱惑男人或与他们上床而选择一件衣服。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买的是思想。”许轻谆谆善诱,把奢靡之风强加于人。

“我也有必要提醒你一句。你所追求的东西正是大多数女孩子已经拥有或是一心向往的,奢侈品盛行衍生出的从众、攀比和炫富,就是所谓的思想吗?”苏滢很自然地反问,又很自然地埋头吃东西。

知己或是克星,单凭第一眼的直觉就足以判断,而这细微的飘忽不定的直觉在往后的相处中形成一座指路牌,箭头的方向难以逾越更改。

同龄的女人之间,都有这种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