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滢理解那个女孩,毕竟嫉妒与恶毒是正相关的。

她反倒更加在意冯霈,均衡的平庸就是最大的才能,既无文采也不懂专业,尚方宝剑左右一挥,就把各路人才的能量聚拢起来,而她自己耍耍嘴皮子根本没费什么力气。

第六感不止一次提醒苏滢,篡改刊物的人未必就是吕艳喜,冯霈也免不了嫌疑。

在畜牧业发达的企管部,狗的作用是给领导至高无上的权威感,牛和驴的存在是为了给狗搭台铺路擦屁股,而她苏滢从来都是一只随心所欲的麋鹿,跳脱于贫富之外,游走于天外年代,清高地活着,只为可口的饭食和值得疼惜的人。

密探才是她的本职工作。

她从雷海耀处得知极光董事长部署企业文化月的初衷,硬指标上不去就靠软实力留人,提振信心,垂死挣扎,最重要是摸清年轻后备的底,画个大饼避免骨干继续流失下去。

也就是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学辰才被提拔为项目经理助理。

为了避嫌,学辰和李烨没跟她约饭,提醒她留心冯霈,此人猴精猴精的,典型的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

苏滢深以为然,告别了他们,准备回去跟安雅桐二人世界。

在楼下,她看到了一辆被人围观的黑色保时捷,是韩熙的车。

他来了,却没提前告知。

进了房间正见他与安雅桐在厨房里说笑,飘出了以身相许的字眼。

有一种女人,赤裸裸的站在男人面前都难以称为勾引。

另一种女人,随便做个表情就是赤裸裸的勾引!

苏滢低头看了看胸前的两只蚊子包,莫名就沮丧起来,或许他们才是同一类人,华丽的皮囊下是深不见底的井,里面的水究竟多深多冷他人无从揣测,一旦跌落将会是永无止境的自由落体。

其实他俩挺合适的,只是想到这里,苏滢的心就被掏空了,周身绷力,目光停滞。

安雅桐端了红烧小排出来,一见她差点扔了盘子,高声道:“回来也不吱声,吓死我了。”

苏滢反问:“没做亏心事,你怕什么?”

安雅桐塞给她一块排骨,笑靥魅人道:“我不亏心,但韩熙亏本儿,你知道吗?他要把墨凛给我!姐姐我就要成为独立设计师了!”

苏滢误会更甚,嘴里的排骨变成了酸的。

一个父亲,一个母亲,墨凛是他们审美相契的结晶。

随后而来的韩熙笑对安雅桐:“记清楚,我说的三个条件里没有以身相许。只要做到,不仅能当独立设计师,跟墨凛合作的演艺界资源也都给你。”

这不止亏本儿,简直就是自残。

苏滢怕他又在发疯,牵住他道:“韩熙,你看着我。”

他眼睛里的黑是璀璨的,纯净明朗,有绝尘的清冷,有暖人的光。

他听话照做,直勾勾盯住她胸前的蚊子包。

苏滢双手抱肩,骂他禽兽。

安雅桐指着她衣服上粘的黑褐色狗毛,问道:“你这是给什么禽兽投怀送抱了?”

“颜颜。”苏滢刻意强调,“下午跟学辰拍短剧,他救了只小柴狗,颜值担当的颜,名字跟主人特匹配。”

韩熙的眼中起了风暴。

安雅桐嗤笑:“那个什么什么工长他身上要是没带点儿跟我老板同款的骚气劲儿,你可搭理他呢!他颜值担当,那我老板就是颜值爆表!”

韩熙似乎听不到这番溜须拍马,径直折返厨房,锅碗瓢盆挨个儿刷了个遍。

刺耳的水流声透了出来,安雅桐低叹,告诉苏滢那三个条件是什么。

第一,不得拒绝苏默的邀请,见面就要一直对他笑。

第二,不得以任何形式让苏默难受不舒服。

第三,一年之内不得跟苏默之外的男人交往。

她带苏滢进了自己的卧室换衣服,挑了个堪堪遮住臀部的牛仔热裤,搭配露肩短t恤。

“女人的心情三分天注定,七分靠shopping!没有性感的资本也不会运用性感的资金。”安雅桐又在编织真理,“你这条儿顺盘儿靓的好底子,怎么就不知道好好捯饬捯饬呢。”

“那什么。”苏滢将肩带提了提,“你们时尚圈现在是不是都流行微乳啊?”

“对,我见过的模特胸都比你平。”

“你接触的都是男模!”

“男女平等!”

苏滢又沮丧了,这发育不良的身材何谈魅力,若是与韩熙的发展再深一步,情到浓时,难以自持,他缓慢的吻很烫很烫,热度那么真实,像桑拿房里看不见的水雾,打开身体每一个毛孔,自己的衣衫被他解开……

“小滢。”还好安雅桐喊得及时。

“哎,在呢!”苏滢也喊。

安雅桐知她心猿意马,搂过她道:“我去君轶的初衷是阻止韩熙接近你,可这段日子相处下来,发现你俩真的太像了,都不懂得如何让自己开心,也没有获取快乐的能力。我知道咱妈走后到现在你也缓不过来,但是,小滢,我不想看你活得不痛快,瞻前顾后搞什么试用期,动心了就直接扑上去,撂倒就亲,管他韩熙还是工长,先亲痛快了再说!”

苏滢缩了缩脖子,心中一算,醉着,醒着,疯着,她与韩熙已经亲过三回了。

安雅桐说的没错,母亲去世后,她每笑一次都觉得那是罪恶,用相对完美的角度剪取一个世界,藏好自己。每经过一处,都觉得这不是最终落脚的地方,很少用心感受,很少与人亲近,习惯了把自己从所处的环境中分裂,习惯了有且只有一个人的生活方式。

这么多年来,朋友不过唐觅一个,而爱情对她而言就是阿基琉斯之踵,是死穴,是黑洞,是刚刚没顶的海水。

她将学辰看得很透,却没发现自己也从未长大,停在豆蔻年华,怀着小女孩的心绪,眷恋母亲的余温。

或许她也跟韩熙一样,呓语都是妈妈而不自知。

失去获取快乐的能力,还有可能很用力地去爱另一个人吗?

苏滢不知这道题有没有标准答案,但她了解韩熙,他对视线中的每个人都报以寡淡而热烈的微笑,可如果抓住习惯性的亲和抽丝剥茧,就会发现这世上很少有人是他真正在乎的。不着痕迹闯入他世界中的人数不过来,能住进他心里的却寥寥无几。

他的心,不留暂居之人,一旦陷入,便舍命给那人最好的。

最好的白裙,最好的饭菜,最好的诗篇,他已经给了自己,现在,她想要最好的余生。

“雅桐姐。”苏滢附耳道,“他嘴唇真的特别好亲,让人欲罢不能,魂牵梦萦,日思夜盼,浮想联翩。”

安雅桐鼻子气歪了,忿忿道:“什么情况啊你?还没确定关系就这么大尺度,怎么亲的?谁主动的?没见你出去过夜啊?他是不是碰你了?摸过哪儿?不会都到嗯嗯的程度了吧?”

“你这人怎么前后矛盾。”苏滢推开她,起身转了个圈,“看看,看看,这可是承包部第一腿,是不是还挺魅惑的?”

“你惑我有什么用?”安雅桐道,“两个人的关系发生质变都是从恶俗言语开始的,去,找那男保洁检验一下姐的真理。”

那人还在洗洗涮涮,不知醋意过了没有。

苏滢直接抬腿架到橱柜上,从下到上摸了一遍,问韩熙:“这大白腿,喜欢吗?”

韩熙反倒羞赧了:“你……你别跟安雅桐学这些有的没的。”

“你就说到底喜不喜欢。”她坚持要答案。

韩熙偏过头去,深吸几口气:“再不出去,我可动真格的了。”

苏滢将菜刀递过去:“来呀!砍呀!”

韩熙仔仔细细洗净了手,擦干之后搓热掌心,而后突如其来捉住她的脚踝,他没出格,只是蜻蜓点水般吻了她的脚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