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之后,韩熙没错过任何一个交际场合,数次遇到蓝茵,却再也没见过她的愈儿,她的小简爱。

念完高中之时,弟弟入了幼儿园,前世的崇旭是在四岁被人掳走的,韩熙随便报了一所离家近的大学,每日接送照料韩旭。

除了疼爱弟弟,他开酒吧,买超跑,只结交因为钱而靠近他的朋友。他精准回应所有女人的好感,交往不会超过一周,善待每个女友然后笑着分手。

在他的圈子里,人们把肤浅无知四个字作为自己的标签堂而皇之地剜去高尚只谈论酒色财气,他们从不过问彼此的过去更不在乎能不能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生与死都不是什么影响情绪波动和喜怒哀乐变换的了不起的事,只要当下痛快淋漓地结伴享受空虚。

可令人费解的是,他所有成绩都名列前茅。

毕业之年,韩静泊为他做了规划,考取美国斯坦福大学的研究生。

他勘破韩静泊的用心,离开上海,便切断了他暗中构建成型的人际网,也可推迟涉足韩家产业的时间。

除了棋子和资源,他身边没有第三种人。

初到异国,他便开始寻找新的棋子和资源。

校园中的华人都收到了署名“allen”的请柬,豪华游轮,便装出席,一天一夜,食宿免费。

没人知道allen是谁,可这份神秘邀约吸引了不少人结伴而来。

许是因为身着便装的关系,氛围很是轻松,相熟的人举杯交谈,不认识的依旧不认识。他们被服务生照料周到,每个人都拿到了心仪房间的钥匙。

灯光越来越亮,月色被吞掉。抵不住困乏的人们纷纷回房休息。

韩熙出现的时候,餐厅人已不多。他没表明身份,像普通的受邀者一样,只是他没吃东西,只喝酒。

这又是一个平凡无奇的夜,烈酒和海风一起入喉,他没有醉,他清楚地记得自己是谁,可又不确定自己是谁。

两岸投射的楼型虚实难辨,让人逻辑失效,游轮内烦躁不安的欲望乱而无序地奔窜着,放下酒杯,手上有腥甜的味道。不知奏的什么音乐,畸形的清脆,很尖锐很吵。

韩熙瞬目,看到舞台上的魔术秀正在谢幕,下一场是钢琴表演。总算换上了悠缓的曲调,演奏者也让人赏心悦目,黑色长发缠绕着发带,参差错落地垂到琴键上。

一曲终了,台上女人还没来得及深鞠一躬,就被几个忽然冲进来的人拖向角落,从争执声中,韩熙推测,这些人是来追债的。

这世上,债总是比情多的。韩熙懒得理会,只觉太吵,他要去外面透透气。

只走了几步,他便停住了,思维也断裂掉。

推搡之间,那女人的发带被扯掉了,像一缕魂魄似的附在韩熙脚上。不过一条所处可见的素色缎带,却让韩熙想起了故人。

第一次见到清如,他便自作主张解开她的束缚,用布条给她扎头发,梳成高高的马尾,如他娘亲美淑那般,露出好看的颈线。

无动于衷,做不到了。

他没出手,只是笑着走向蜷缩在地的女人,拉她起身,拨开乱了的头发,看向她的眼睛。

在她目光中,寻不到怯懦,反倒燃着火种,有热烈的光,有毁了自己都不吝惜的执念。

那一刹那,他后悔救她。

许是喝了太多酒,他应付不来叠加的拳脚,被那几个男人制住了。韩熙倒在地上,兀自笑了起来,早知如此,就该少做些工匠活儿,少画些图样,抽出时间多跟墨凛学学功夫。

现在这副德行,该被那倔强到不可一世的墨凛嘲笑的吧。

腹上又挨了一脚,他无力反抗,混乱的视线里出现了另一个女孩子,旋转,腾空,好像在飞。

即使不笑,嘴角也会娇俏地上扬,那女孩回过身,散开束在头顶的长发,一眨眼便暗淡了游轮上的纸醉金迷。

韩熙睁开眼的时候,怀疑自己的魂魄离开了。他看到身着浴袍的女孩站在阳光下晒头发,抖落的水珠凝成弯曲的传奇,发间漏过的不仅是梦幻的光束还有韩熙心跳的节拍。

女孩察觉他醒了,并未回头,埋怨道:“昨晚你吐了我一身whisky!”

她的声音却久久停在耳边,像一股注入静脉的溪流,绵柔温和。那么美好的背影,散着淡淡的洗发水味道,空气变得稀薄起来。很久没有动过画笔了,此刻的韩熙生出一种久违的不可遏制的愿望,他想为她作画。

韩熙就这么看着那个女孩子,半天才说了句对不起,抽出钱包里所有现金,想要直接塞给她又转向身边的柜子,工工整整摆在了上面。随后才道:“拿去买衣服吧。”

她懒懒转身笑起来:“一对年轻男女大清早在游轮的套房里浴袍相见,男的递给女的一叠美元,这个画面是不是很容易让人想歪了?”

他搓搓手,娇小的曲线在他眼中零落成烬,竟是蓝茵。

在酒局宴会上见过几次,他刻意避之,她也不屑攀谈,两人都以孤傲的姿态睨视对方。

韩熙甚至不曾注意,蓝茵二字,带了两个草字头,这名字赋有花草之意。

“蓝茵。”他停顿了一下,抬眼又落下,语调很轻,“我就是allen”

“故弄玄虚请我们来的人原来是你。”蓝茵清澈的影子像被阳光洗涤过,她无谓耸肩,数了数那笔钱,不客气地收下了,“韩同学一定是学管理的吧,你的鱼塘堪比大西洋,我家从北京搬到上海这几年,在我身边自称跟你交往过的姑娘少说也有五六个,而这群没脑子的鱼没有一个说你的不是,全都对你念念不忘又一点儿都恨不起来。”

韩熙的血液猛然收缩,他换了一副倨傲的皮囊,松了松手指关节:“你很能打,要不要跟我试试!”

“我跆拳道段位可不低,你想死,那就比划比划。”蓝茵转动脚踝,将那齐腰的卷发揽到胸前。

十几个回合,旋转屈伸时远时近的腿法完全是毫无威胁的无效击打,蓝茵气急败坏却无力制胜,双臂被韩熙用一只手钳在头顶,身下是柔软的床,身上是陌生男子的重量。

蓝茵似乎很享受这么近距离地看他,赞道:“你的唇形好漂亮。我输了,你想做什么都行。”

“那么,就把你所说的那副画面变得更加让人想入非非,一对年轻男女大清早在游轮套房里赤身相见,怎么样?”韩熙温柔笑着,缓缓凑唇而来。

她没有闭目也没有躲闪。吻没落下,温热离身,她的失落溢于言表。

韩熙很认真地对她说:“三角猫的功夫不要到处装女侠,这世界不会因为你那么点正义感而改变它原来的样子!”

“站住!昨晚你拉着我不松手,把我留在房里,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我跟你睡在一起过。全身上下被你摸遍了,你要对我负责!”蓝茵起身想要拦住他,只怪床的弹性太好,她竟被身下的力道直接弹到了他怀里,她的唇不偏不倚贴上那片薄薄的耳垂。

他扶住险些摔倒的她,偏过了头,将浴袍褪下一半:“怎么负责?大不了你也把我全身上下摸个遍。”

“谁稀罕!”她直白地望着他的腹肌,“我要你……把心给我!”

她的话很潦草,带着轻浮,没人会当真的。

可韩熙愿意信,他也想找回自己的心,交给一个明媚的人。他不会知道,此刻,他的眼神有多温柔,多渴望,又有多么惴惴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