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星环步子大,很快就能看见前面的人,但他没有追上去,只不远不近地跟着,待看到鹿冰酝的身影消失在路口,才换个方向,朝自己家走去。

楼家在榆钱村比较偏僻的地方,不热闹,很安静,屋子不算大,但修葺得很干净,白墙约六尺高,上覆黑瓦,园子整洁,高高的柴火垛堆得整齐,桶盆水缸摆放得有条不紊。

楼星环沉默着回到家,进门后,轻手轻脚地关上。

楼母身体不好,这个时辰应该在午休。

“星环咳咳……你回来啦……”身后突然传来她的声音。

楼星环转过身,将竹筐放下:“嗯。”

他回过头,看见佟慧手里还拿着针线,无奈道:“你应该好好休息。”

佟慧原本坐在厅里的小板凳上,一听见动静就出来了,咳得弯下腰,微微佝偻着背,摆手道:“这病一直都这样,没事。前几天我听说镇上有大户人家生辰,需要绣一幅画,我便悄悄托人去,想着能赚一点银子。老天保佑,我幸得他们赏识,所以得赶紧把这画绣出来。”

楼星环抿唇:“家里有我,你不用操心。”

佟慧笑道:“娘知道你可以撑起这个家,咳咳……”她脸上忧愁起来,为了不让楼星环看到,只能低头继续用绣针引彩线:“可是我们还欠着卢村长的债,等把这笔单做完,我就不再接活了。”

楼星环在镇上的打铁铺打铁,干活很勤快,技艺也特别好,理应赚得比常人多。

然而他的出身和别人不一样,他额头上的刺青,明晃晃地告诉着所有人他是一个罪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珩国律法明文规定,受过刑罚的人仍可以找活干,但获得的薪酬必须比普通伙计少一半。

一般店铺看见这样受过墨刑的人,不拿扫帚赶走就算好了,只是看他手艺好,做出的铁器要比寻常铁器结实耐用许多,才肯将他留下来。

而且佟慧的病痛一直不见好,这些年看的大夫吃的药就像无底洞一样,把楼星环赚的银两都吞进去了。

上一次她突发急病,亟需银两去买一味昂贵的药材,不得已求助村长,借了些银两,这才平安度过来。

楼星环:“你每次都这样说。”

可是每次之后都会偷偷去接活干。

佟慧想笑,没笑出来,被咳嗽声取代了。

楼星环仿佛想起什么,从竹筐里掏出小竹筒,翻找的时候在筐里发现一包鼓囊囊的东西,一摸,还烫着,他才想起是鹿冰酝包在叶子里、煨在炭沙里的另一半兔肉。

他顿了顿,重新遮好叶包,将竹筒递给佟慧:“娘,你把这个喝下。”

“这是什么?”佟慧疑惑地接过,解开盖子,一股清澈的香气扑鼻而来,好像浸润竹林间的露水,沁人心脾。

微微一晃,碧色液体在雪白的竹壁里荡漾,光看着就令人感到凉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竹沥。”楼星环回答道,之后想了想,又补充说,“他说这个能医治你的病。”

佟慧以为他说的是看病的大夫,便忍住想一饮而尽的冲动,重新拧上盖子:“我不喝了,没什么用,白浪费银两,送回去吧。”

楼星环阻止她:“不是大夫开的,是我的……一个朋友。”

佟慧有些惊讶:“朋友?”

不怪她这么诧异,楼星环独来独往,身边的朋友很少,而且他也极少和她提起他的朋友,几乎没有提过。

她忍不住问道:“是卢村长的儿子吗?还是李家那个上书房的姑娘……”

楼星环:“不是。娘你把竹沥喝了吧,是他的一片心意,我还要出去一趟。”

“哎……咳咳……”佟慧看着儿子背着竹筐离去的背影,顺气道,“这孩子。”

她看着手中的竹沥:“看起来还挺好喝。”

佟慧想起她这些年喝吐了的苦药,屏住呼吸,慢慢喝了一口,这一入口,她就愣了。

清凉的竹沥滑过喉咙,仿佛一汪流过沙漠的甘泉,微甜微甘,含着竹子独有的清香,冲走了许多年的涩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身体里的疲惫和倦意好像被一扫而空。

佟慧觉得自己仿佛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五脏内的浊气都被赶走,她能顺畅无阻地呼吸到空气。

她喃喃道:“这是什么灵丹妙药吗?”

望着门口,佟慧突然想起楼星环刚才出门时,与平常略微不同的脚步,似乎他心里很高兴,很期待和那人见面。

那一筐新鲜的竹笋和蘑菇,最后放在了李家的门口。

鹿冰酝那时候在房里,没看到,被刚回家的周翠华和李大好首先发现了。李大好惊讶道:“这是谁放在这里的啊?”

周翠华看了看四周,没人,赶紧抬起竹筐,压低声音道:“你叫什么,放在我们家门口的就是我们的了。快快,关上门,这么沉,不知道里面有什么。”

李大好叹口气,将门掩好。

周翠华吃力地抬着一筐东西进来,李秀苗也在,放下书,问她:“娘,这是你买的吗?”

“对对,”周翠华随口应着,翻找着里面的东西,筐肚很深,她找了好一会儿才摸到底,“哟,好多笋,这么新鲜,还带着土,快有三十斤了吧?上面也有好多蘑菇,今晚的菜不用愁了……这是什么?”

周翠华拿出鼓鼓的叶包,掂量一下:“还热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嗅到丝丝缕缕散发出来的肉香,她迫不及待解开绳子,撕开叶片,眼睛发亮:“是肉!好肥美的兔肉,嘶……汁水还烫手。”

鲜香四溢,在这屋子里蔓延。

李大好也被香气勾住了:“是谁送来的?”

“管他是谁呢?”

李秀苗皱鼻子,有些嫌弃,又情不自禁往桌上看,道:“会不会有人下了老鼠药?”

周翠华咽咽口水:“可能是亲家送来的。你们不知道,他今早赖我打了他儿子,找人过来想逼我就范,谁知卢瑞被小少爷救醒了,他自己都说没看到凶手,这才带着人走。幸亏他走了,不然这场亲家就做不成了。”

李大好皱眉:“亲家是青山的岳父,你放尊重点。”

周翠华翻个白眼,招呼儿子女儿过来:“秀苗,快去把根苗叫出来,把肉给吃掉。”

李秀苗:“他刚吃完两大碗饭,肯定饱了。倒是云哥他没吃饭,我去叫他。”

周翠华下意识想拒绝,想了想又咽下去:“去吧去吧。”

李大好坐下来,厅里只有他们两人。她满意地看着一大桌子新鲜的竹笋和蘑菇,突然道:“你说会不会是鹿家的人偷偷送过来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李大好一愣:“应该不会吧。”

周翠华:“这有什么不会的,你不是说鹿家特别疼爱这个小少爷吗?怕他过得不好,悄悄跟着也有可能啊,要是根苗去了别人家,我也是操心这操心那的,那可是我的命根子啊。”

“这倒是。”不过周翠华肯定不会给人一大袋银两,来拜托别人家好好照顾自己命根子,毕竟她爱钱如命,不会拿,也拿不出一千两白银。

李大好看她一眼,没说下去。

周翠华又有点气愤:“一个大户人家,怎么这么小心眼,怕我们亏待他们家小少爷吗?真是,我昨天可是特地去镇上给他买肉,他居然都不吃,不过不吃就不吃,我留给根苗吃,他在长身体。”

李大好低声道:“那一千两是鹿家让我们照顾冰酝的,不是让你拿来照顾你儿子的!如果不是他,鹿家根本不会邀我们进京城,还送了一千两给我们!”

周翠华瞪大眼睛,揪着他第一句话不放:“我儿子?根苗不是你儿子吗?行啊李大好,原来只有那两个拖油瓶才是你儿子!”

“我没这么说。”李大好气道。

“你心里就这么想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将那些银子送给青山对吧?告诉你,做梦!那是我留给秀苗做嫁妆……”

“娘,什么嫁妆啊?”李根苗的声音插了进来。

两人连忙转过身,鹿冰酝和李青水就跟在她身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周翠华摆手道:“没啊,我们没说嫁妆。”

李秀苗有些羞涩地看了一眼鹿冰酝:“可是我明明听到……”

“姑娘家不要说这么不知廉耻的话。”李大好沉声打断她的话,看向鹿冰酝,努力将脸色缓和下来,“还没吃饭吧?这里有些菜,我让翠华打点饭来,委屈你将就这一段日子了。”

鹿冰酝轻轻挑眉。

他来的时候可听到“鹿家”和“一千两”这些字眼了。之前说鹿母和李家第一次见面就给了一袋银子,鹿冰酝大致知道鹿府的一袋银子有五百两。

想来除去一开始鹿家给的五百两,私下里还给了多的一千两。

他并不意外家人私底下给李家银钱,也不意外李家有想独吞的想法,但这样理所当然的样子,还着实令他有点讨厌。

鹿冰酝说:“将就就算了,我不是个将就的人。我娘和我说她给了婶婶一点东西,不知道是什么呢?”

李大好老脸一白。

他以为鹿冰酝说的是那一千两。

周翠华:“啊?我、我没拿啊,你是不是记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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