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榆钱村的清晨很安静，雾气如白丝带缠绕青山，苍柏吐翠，半山腰上，还有几只牛羊在吃草，时不时尥蹶子，似乎嫌这里的草不够鲜美。

“楼四，这么早又去山上砍柴啊！”放牛的人认识楼星环，打招呼道。

楼星环点了点头。

他腰间挂着一把柴刀，面无表情的时候额角的刺青显得格外凶煞，那人只是想招呼一声就罢了，谁知楼星环脚步慢下来，停在他旁边，身体微微往后侧，仿佛在等着谁跟上来似的。

这就稀奇了，楼星环向来独来独往，在村里出了名的孤僻不近人情，居然还有人跟着来砍柴，还能让楼星环等他。

没多久，一个少年就出现在他们的视线内。

村民上山无不是为了生计，砍柴、摘果子、种菜浇水，所以通常都会带着工具。

然而那少年什么都没有拿，似乎走得艰难，弯下腰，手撑在膝上喘口气，黑发微微汗湿，脸颊透出些养尊处优的藕粉色。

楼星环脚下一动，似乎想过去，又忍住了。

鹿冰酝看见了楼星环，直起腰，埋怨道：“怎么不等等我？”

李青水先去打水了，让鹿冰酝一个人跟着楼星环先上山。鹿冰酝一开始还觉着有人带路很不错，但楼星环人高腿长，肩上背着一个大竹筐也走得飞快，好像完全忘记后面还有个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鹿冰酝心想他是不是真欠楼星环的债，以至于他想把自己仍在这儿自生自灭？

楼星环神色似乎有点无奈：“上来吧。”

鹿冰酝面前有个陡峭偏高的小坡，是那种需要他双手撑着才能跳爬上去的小坡。然而路上他已经遇到很多这种障碍了，熟练地伸出手，一副理所当然要人伺候的样子。

放牛人心里一惊，看了看楼星环。

楼星环脸上的刺青太明显，村里谁都知道他犯过罪，难免瞧不起他，所以时常会有人去找茬。但从来没有人能在他手里讨得到好处。有一次，有人带打手在村巷口围堵他，他以一敌十，把训练有素的打手都给打趴下了。

村长的儿子卢瑞好赌，经常趾高气昂地要求楼星环做他打手，给高报酬，楼星环却没搭理过他。卢瑞竟也不敢多说什么。

有钱赚都不肯，估计楼星环也不会搭理眼前这少年。

放牛人这样想着，就见身旁的楼星环身形一动，往回走了几步，弯下腰去握住少年的手。

放牛人惊得后退几步，觉得脸有些肿，不由地望向那少年。刚才离得有点远，他看到这人只觉得好看，白，年纪小，现在站在他面前，他才发现远远不止是好看、白、年纪小而已。

鹿冰酝被人拉着，脚踩在坡壁的小坑上，借力登了上去。

很好，完美落地，手和衣服都没弄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颇为自得地跺跺脚，又觉神清气爽起来：“走吧。”

楼星环一言不发，仿佛方才伸出援手的人不是他一样，转身就往前走。

鹿冰酝忙追上去：“哎，别走那么快。”

真是稀奇。

放牛人恍惚地收回视线。

鹿冰酝也有些恍惚——走得恍惚，走得怀疑人生。

为什么李家的田那么远？！

在村里，家家户户都有一点属于自己的田产，哪怕只有一小片，不富裕不宽广，但至少能保证自给自足，能让人有个底儿，心里踏实。后山是无主的，山路崎岖，时不时还有野兽出没，所以除了必需的生计，很少有人踏足半山腰以上的地方。

寻常人家种菜都是在家附近的田地中，离家太远的话就很难照顾到，然而走了快有半个时辰，却还未到达目的地。

青水说楼星环知道地方在哪里，那片地和楼星环要去的竹林相连。哪有家人种菜的地和野生竹林挨近的？

鹿冰酝一想就明白了，周翠华无非是折腾李青水，从李家到竹林，一来一回，一个早上就过去，等中午回去，饭点肯定也过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对周翠华这个后娘又有了新的认识。

当然，对山里的野草也有了新的认识。

今天山上的泥土蓬松湿润，一脚踩上去就容易摔跤，让人防不胜防。特别是经过春雨洗浴，野草疯似的狂长，漫山遍野都是，比人还高，咄咄逼人，其中蒲苇和芒草还割手。

幸好前面有楼星环开路。

他个子高，鹿冰酝很容易看到他，怕楼星环消失就找不着了，也不敢多落后，伸出手拉住他腰上的绳子。

那绳子估计是捆柴的，粗大硌手，没多贵重，所以楼星环身体僵了一下，也没多说，任由他拉着。

他话少，只闷头开路。

“楼四哥，”这会儿路很平坦，就是草很多，将两人团团围住似的，空间狭小，鹿冰酝看着楼星环的背影，喊道，“昨晚是不是你？”

昨天在路上制止卢瑞的是楼星环，而且卢瑞昏迷的地方有条木棍，他脖子上也只有一处伤痕，一棍就有这么重的力道，鹿冰酝一下子就想到了楼星环。

他没说全，楼星环却懂了，点头道：“是我。”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卢瑞不是个好人，别靠他太近。”

“他长的那么丑，我才不想靠他太近。”鹿冰酝对他怀疑自己的审美感到生气，哼了两声，将麻绳扭了好几圈，才说，“你下次注意着点，不要下死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今天卢瑞要不是遇见他，下半生可能真的就只能在床上度过了。虽说现在村长找不到凶手，但到底会有隐患。

楼星环听话地应道：“好。”

说话间，他右手握着镰刀一划，高高的芒草就一茬一茬地矮到一边去了。

不一会儿，一片茂密的竹林就映入眼帘。

山上的竹子挺拔又窈窕，青翠欲滴，像晶莹剔透的绿色翡翠，雾气已经散去，太阳高高挂在天上。

李青水已经在那里勤勤恳恳地浇水了，看到他们，起来道：“阿云！”

菜地里的菜秧矮矮的，看不出是什么。

楼星环没说什么，把人带到，就当完成任务了，转身直接往竹林里去，谁知腰间一紧，回头一看，鹿冰酝还抓着麻绳，一脸无辜地瞧着他。

“怎么？”楼星环问他。

鹿冰酝：“我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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