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西西弗斯

一道惊雷炸起。

令人目眩的强光撕裂灰沉的天幕，贯穿天地与这间屋子，这稍纵即逝的刹那极昼，在随它闪现后，所有色彩都仿佛为之黯淡了一些。

之后数秒，那震彻天际的嗡鸣才缓缓滚荡而来，剧烈的轰隆声，甚至要让人的脏腑都跟着一起抖动。

尽管十一科并没有公开过说内部有叛徒，因为那会动摇士气，但停止更新的资料库，以及蛰伏待命状态，聪明人都想得到这一点。

眼前的中年男人从叛徒那里搞到了情报，在狙杀十一科的每一个成员。

这次会面不是巧合，而是他策划过的，他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只不过等着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再把自己杀掉。

兰迪为之惊叹，虽然资料表上填写的是D级感染者，但从他眼中的杀意来看，远远不是那种喽啰角色。

因为信息库停止更新，最后一次采样评判等级为B并没有被录入，柯林的下潜速度极快。

“因为光速比音速更快，在人们开口前往往都不知道是怎样的角色。”

“你心里住了一个相当可怕的恶魔，柯林探员。”

“现在这一刻，你才是那个猎食者，猎物是我自己么。”

兰迪为之惊叹，他能闻到，柯林的气血上涌，呼吸循序渐进的粗重起来，并非是因为恐惧的惊慌失措，那样的呼吸是不规律的，这样的呼吸，说明他在亢奋。

柯林并不废话，这段时间以来，他的枪法要进步太多。

射击靶子，射击对照物，永远比不上射击实实在在的生命，要精通得更快。

砰……

漆黑枪口绽放出致命的火舌，一发子弹精准命中了兰迪的额头，升腾起蓝色火焰。

“你和照片上不一样。”

“资料表上的你像一只麻木呆滞的企鹅，那是你驾照上的照片。”

“你真该用镜子好照一照。”

“现在的你像是一头野兽。”

兰迪轻轻抹了一下额头，蓝色火焰顷刻间消失。

柯林有些惊异，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情况，竟然产生了蓝色火焰，那说明特制弹药起作用了才对。

砰砰砰……

柯林把手枪弹药全部倾泻在了兰迪身上，只留下了一枚子弹，可根本无用，稍稍冒出些许火苗就熄灭了下去。

“对策局让你杀人了对么。”

“那些死者的亡魂像铲子一样，在你的内心掘出一个窟窿，所有的懦弱，所有的不安，连同亡魂一起被埋葬。”

咔！

细小钢丝凝成柔韧且锋利的铁鞭，它闪烁着寒冷光泽，从兰迪手中钻出猛力一挥。

那速度快到根本来不及让人反应，只是像光闪了一下。

柯林的肩膀连接着整条手臂的位置出现了一道血线，渗出苦痛的红浆，随后……

那切口平整无比。

一整条手臂啪嗒一声，掉落在地面上，还有着最后发出的神经指令，手指活动着。

霎时，血如泉涌，

至极的疼痛绞动着柯林的中枢神经，但他只是一言不发，神情阴郁，如巢穴内的冷血动物般，凝视着兰迪。

“人脑在恐惧的时候……会释放出神经递质。”

“愤怒亦然。”

兰迪深嗅了一口，开始清晰了，柯林的绘卷。

“你能很好的控制愤怒，喜怒不形于色，你是一个硬汉，柯林。”

“但我能闻到……那种味道。”

“你的大脑皮层传来了浓香。”

“你都杀死了谁……孩子？不，没那么丧心病狂。”

“医生？士兵？教师？艺人？”

兰迪再次深吸。

“我知道了……”

“绝望无助的老兵，受尽凌辱的女人，还有那些无辜的感染者！他们只是……需要治病的可怜人！”

“你真是有罪！”

兰迪面目有些陶醉，带着一丝不可告人的隐秘愉悦。

血流如柱。

柯林仅剩的左手痉挛颤抖着，眸中似是在燃烧火焰，地上的那摊血泊开始像沸水一样冒泡凝练着血肉骨架。

随后四只咆哮着的魔犬向兰迪撕咬而去。

那种手段，过于惊人。

只见兰迪身前的空间传来夏季高温氤氲热浪般的透明涟漪波动。

似乎是来自虚空中的什么物体在慢慢具现。

这样的光景过于恍惚，如同梦境般，总是不能回想起如何开始，就那样出现了。

那是一件中世纪的古老器物，用来处决拷问的酷刑执行装置，犹如一个铁柜子，可以装下一个成年人，有着铰链和门罩，器物上方还有着戴着华贵冠冕的女性铁像，通体漆黑，散发着阴寒的光泽。

这种刑具。

被称作铁处女。

柯林彻底明白了一件事，自己和眼前的男人……完全不是一个层次的。

喀喀喀……

铁处女的门罩缓缓打开，发出极其刺耳的尖锐吱呀声，内部传来来虚空流动般的风嚎声，同时还有密密麻麻足以将人刺穿的尖刺。

这恐怖刑具内突然传出铁片绞动的声响，紧接着成百上千根长着刀片的铁链将那几只魔犬尽数缠住，疯狂的嘶吼和绞动血肉的狂响混合。

那些铁链将所有的魔犬尽数拖入刑具之中，随后门罩猛的合拢。

啪！

像是巨大压力瞬间挤爆番茄，或是将雏鸟捏碎在掌中，铁处女疯狂的溢血，将整间屋子变成了血海。

“那种负罪感并没有打倒你不是么。”

“你这虚伪的人，我的同类。”

一滴血渍溅射到了兰迪的手上，他掏出丝巾，极为从容的把它擦掉。

柯林自知不敌，手枪里的最后一发子弹，正是他留给自己的，以免自己陷入僵局。

他对准自己的太阳穴就要扣动扳机。

咔！

锋利的铁丝一扫，直接将他右手的手掌斩断，还紧握着枪的手跌落在地。

“你刚才……想要自杀对么。”

兰迪有些费解，刚才只是饭前的甜点，正餐还没上，如果敌人死于战意或是盲目中，那未免也过于无趣。

恐惧是灵魂的佐料，是烹食心的罂粟。

这样的工作不能称之为工作，就仅仅只是工作而已了。

柯林的暗示是恶魔，他样急于求死，一定藏着什么秘密，兴许是对策局极为重要的情报。

兰迪沉吟了一会儿。

“你听过西西弗斯的故事么。”

“他是科林斯的建立者和国王，因为他欺骗了死神，让人世间一段时间没有死亡。”

“这一行为触怒了众神，为了惩罚他，便让他把一块圆形巨石推上山顶，而由于那巨石太重了。”

“每每未到山顶就又滚落下去，前功尽弃。”

“于是他就不断重复，永无止境的做这件事。”

“直至他的生命，在这件无效无望的劳作中慢慢消耗殆尽。”

他的血红墨镜，绽放出炼狱般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