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视许道的人不是其他,正是首座之人,荡妖使雷亮啸。

对方举着一方铜酒杯,遥遥望着许道,瞧神色应是想起了许道是谁。

毕竟整个江城,后期道徒拢共就只有十人,已经全都在场上了,而修道中人个个都是灵智通达,非是健忘之人,又有席上的其他道人提醒,雷亮啸想不认出许道都难。

只是对方面上似笑非笑的,仅仅是觑眼看着许道,并没有说出一个字。

酒席间依旧吵闹,白供奉打了个圈,告罪几声后就准备介绍站在他身旁的许道。但是席上突然有道人呼到:“这道人是谁,可是来饮酒的,为何不过来拜见雷大人?”

说话的人不是奴仆之流,而是一个后期道徒,席位靠近首座,显然关系和雷亮啸更加亲密许多。

而方才早就已经有人叫破了许道的身份,甚至连雷亮啸都认出了许道,这人如此出声,自然是存在着挤兑的意思。

当下,酒席间热热闹闹的气氛安静下来,其他道人或是冷漠,或是幸灾乐祸,看戏般的看着场上。

许道没有立刻回应酒席上面的呼声,他抬眼往那出声挤兑自己的道人望过去,略微感觉有些眼熟。

细细一思索,原来这道人在鬼市当中有产业,而且对方主要的业务就是贩卖符咒等物。

如今鬼市当中,有间符店虽然隐隐有着一家独大的趋势,但是终归因为开办的时间还短,以及只有一间门面的缘故,只是在名头上压了其他的符店一头。

江城当中实际的符咒生意,还是被其他符店占着大头,但是随着时日的推移,有间符店时名声大噪,生意自然是朝着许道这边越跑越多。

席上说话的道人,其麾下的产业便在如此过程当中流逝着,且损失越来越大。

因此两家间自然是多有龌龊,并且对方曾经还暗中做手脚,想要坑害有间符店,并派出了人马,妄图潜入符店当中,只差亲自上阵了。

而其结果,自然是伸过来的手爪全被许道斩的一干二净,偷入店中的人也被直接打杀。

如此下来,对方狠狠地碰了几次壁,这才渐渐安分起来。

生意被抢,暗手又玩不过,也不敢亲自上阵,想来对方在许道这里应该是深感憋屈,也难怪会出言挤兑了。

许道瞥了对方一眼之后,认出对方后,就收回了目光。

这道人年岁已大,蝇营狗苟,修为也不甚高深,才四十几年道行而已,就算是有间符店的竞争对象,许道也懒的去在意对方,甚至连姓名都没怎么在意过,只是知道对方姓黄罢了。

继续沉默不语也不太好,许道心中略似,索性大大方方的站了出来。

他朝着在场的众人作了一揖,口中呼到:“乡野散人,吕某见过诸位道友,以及荡妖使。”

他同白供奉刚才那般,环顾席上的道人,并着重朝着雷亮啸作揖,也算是照顾了对方面子。

“吕某闭关多日,今日出关就来打扰诸位道友的雅兴,实是罪过!”

“哈哈!”白供奉虽是醺醺然,但也察觉到席间的气氛稍微有点不对劲,于是他主动站出来打圆场:

“吕道友甫一出关,听说雷使者今日有宴,就托我待他过来,见见大家,乐呵乐呵呢!”

见白供奉打圆场,席上也有道人轻笑着说:“如此说来,吕道友定然是闭关颇有所得了,这确实值得庆祝一番。”

“老白快点来坐着罢,干杵着作甚。”

只是方才那挤兑许道的黄道徒还不肯放过许道,他继续暗讽到:“我看吕道友的生意最近就做的很红火,恐怕并非是在闭关修行,而是闭关为了拓展生意。”

黄道徒冷哼一声:“雷大人上任时,吕道友都没来庆祝,怎的,现在是去钱粮赚得多了,舍得从店里面出来了?”

这话就是实打实的在讥讽许道,一并给许道上眼药,挑拨他和雷亮啸之间的关系了,引得周遭的道人纷纷侧目。

有人从黄道徒口中听出了嫉妒之意,顿时也想起了两家之间的纠葛,眼中纷纷露出有趣之色。

白供奉无奈的忘了那黄道徒一眼,他脸上顿时挂出尴尬的神情,拱手打哈哈说:“有事情边喝酒边说,我们先坐。”

白供奉以手相邀许道,脚步轻快的往末尾一个空座位走过去,同时招呼着在旁边伺候着的道童:“快快给吕道友上座,再搬套按几过来,就放到贫道的身旁。”

许道也并非是性情冲动之人,他耐着黄道徒的嘲讽,复拱手,然后就施施然的跟着白供奉走到一旁,准备就坐。

但就在这时,一直躺在首座上面不出声的雷亮啸,却是突然出声了,其所说的话和黄道徒的第一句差不多,并且更是无礼。

“这黄发道人是谁,也能和诸位并列一座?”

黄发者,并非是说许道头发颜色,乃是取黄发垂髫之意,轻蔑称呼许道。

原本得了白供奉的吩咐,准备去搬按几、蒲团的道童们,动作纷纷都停下了。他们的脸上露出诧异之色,但只是瞥了许道一眼,便眼观鼻鼻观心,充当着自己奴仆的角色。

雷亮啸主动发话之后,席间道人脸上或是冷嘲、或是讶然,纷纷小声同邻座嘀咕起来,但是并无人站出来大声说话。

黄道徒脸上闪过得逞的喜色,也只是笑着含了半杯酒,缓缓的咽下肚子,不再说话。

没有座位坐下,许道携带着苏玖站在席间,被众多目光审视,类似于登上宴会的一只猴子,供众人看戏。

站在他身后的苏玖面上露出不忿之色,她按着自己的腰间,一柄长鞭就落到了手里面,下一刻就要走出来呵斥首座的雷亮啸。

但是许道及时按住了苏玖,递过去一个目光,然后他顿了顿,神色淡然的走到酒席中央,朝着首座作揖,口中呼到:

“吕某散人而已,未曾拜见雷使者,近日贸然登临,扰了使者和诸位道友的兴致,实是抱歉。”

他朝着旁边端着酒盘子的道童招手,出声:“吕某自罚三杯,先以示罪过,稍后诸位有所提议,不敢不从。”

许道的话刚刚说完,一句话就立刻在酒席上面响起来:“嘁!”

“某家可没听说过你,你有何资格饮某家酒水?”

更有呵斥声音响起:“快快将这道人叉出去,别继续坏了诸位道友的兴致。”

这话说出来,周遭道人一片呼声,便是出言挤兑许道的黄道徒,也没有想到雷亮啸竟然会直接让人将许道叉出去。

许道听得了,脸上也是微微露出讶然之色,他望了豹头魁梧的雷亮啸一眼,并未作出过激的举动,只是修身立在场中,面色平静的和雷亮啸对视。

现场的气氛一下子僵住了,围在四周的道童们面面相觑,也不知道在自己该怎么办。现场可都是后期道徒,无论哪一个都不是他们能够惹得起的。

但荡妖东堂终究是成为了雷亮啸的地盘,还是有几个道童咬着牙朝许道走过去,但是脚下动作甚是缓慢,一步一挪的,指望着的雷亮啸改口,或是亲自赶人。

领着许道过来的白供奉,酒意瞬间就醒了大半,他张着嘴看着场上,目色有些茫然,应是完全没有预料到雷亮啸竟然会直接赶人。

而雷亮啸此人紧盯着许道,瞧着许道脸上依旧平静,毫无变化的神色,口中更是冷哼一声。

“竖子!”他总感觉许道的嘴角挂着讥讽和嘲笑,是他为无物。

砰!雷亮啸猛地一拍桌子,喝到:“某家让你退,你便退下!莫非是想让某家亲自送你从出去?”

此人性情蛮横,本就在心中记了许道一笔,随时准备收拾许道,现在更是有一股怒火从心底里升起来,目露白光,嘴角狞笑起来。

周遭的后期道徒们,也学着服侍的道童们眼观鼻鼻观心,事不关己的高高挂起来。

唯有白供奉和许道交好,而且人也是他领来的,脑中思绪乱跳,忽地想到一个解围的法子。

他硬着头皮站出来,朝着雷亮啸拱手说:“雷使者息怒,此事是我等贸然,还请使者勿要怒极,怒极伤身。”

白供奉组织着言语,复说:“话说,使者当日有言,凡是能够举起使者手中玄铁金瓜锤者,便能从使者那求得一件事情,何不让吕道友试上一试。若是吕道友能够举起来,还请使者大人有大人,宽恕他一次。”

在白供奉看来,许道定然是举不起玄铁金瓜锤的,他本意是让许道出个丑,好让雷亮啸息怒,一并让许道屈服于对方。

四周的道人们听见,面上更是露出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雷亮啸听见这提议,眼中先是浮现讥讽,然后打量着许道,面上怒气稍微缓和,也露出饶有趣味之色。

他开口:“某家法器,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可以碰的。”

雷亮啸话锋一转,又道:“但白供奉既然如此维护此人,某家便给你一个面子,让这厮试试。”

嗡!他举起手中金瓜锤,持着晃了晃,便隐隐带起风雷声,显然沉重无比。

随即雷亮啸将玄铁金瓜锤往席间一扔,闷声一响起,金瓜锤落地,就将青石地砖给砸个粉碎。

“某家事先声明,你若举起,便可向某家提个要求,若是举不起,某家便可想你提个要求!”

箕踞坐在位置上,雷亮啸倨傲的望着许道,呼到:

“快些、举还是不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