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虽然看到了这一幕,可因为白衣勾魂并没有直接飘过来,而只是在不远处扫了一眼的缘故,葛凌他们都没有在万千数不清的孤魂野鬼中注视到这一幕,所以我也只不过是心中稍微紧了一下,就将这桩事抛到了脑后。

重要的……是我们即将要过奈何桥,到酆都城下,上到藏山上去,跟独孤琴……谈判!

我跟葛凌并肩,沉默地往前走着,我心底似乎有无数暗涌在翻卷,可我默不作声地咬紧了嘴唇,努力让自己的大脑保持清醒,正常运转。

都说为母则刚,到了这时候,我绝对不能做任何拖累葛凌、耽误我们救皎皎的事情……相反,我还能做些什么……

路总有走到尽头的时候,越过了重重的逼仄与沉重的阴晦天霾、越过了数不清的凄惨哭嚎或者发疯大小的孤魂野鬼,我们面前终于能隐隐约约看到这条路的尽头了。

一座桥,一座轮廓有些模糊的桥,出现在我们的眼前,隐隐能看到桥下有排着队的鬼影,一个一个地上桥……

“前面就是奈何桥了吧!”我深吸了一口气,握住了旁边微凉的葛凌的手,抬头看着葛凌因为在黑暗中而显得格外雪白的俊脸。

侧脸的轮廓,如同刀削斧凿一般,带着冷峻而优雅的弧度。听到我的话,葛凌微微侧过了头来,唇角微微一柔,说:“别怕。”

“我不怕。”我默默地摇了摇头。

我怎么会怕呢?那是皎皎待的地方啊……就算是龙潭虎穴,这时候我也绝对不会害怕了。

“奈何桥只能自己过去,小怜……你不用担心,我先上,你就跟在我后面就行了。就跟过普通的桥也没有什么区别。”葛凌握了握我的手,眼见我们就要走到奈何桥旁边,葛凌加快了脚步,身形越过我半步,先踏上了青石板的桥面。

我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我的脚也该紧随着葛凌踏上桥面,我却怔怔地看着桥下如同一潭死水一样的往生河。

水面平静,毫无波澜,黑色的河水其下,却似乎潜藏着无数的扭曲人脸和鬼面。

“小怜,快。”我身后,传来周冲低低的催促声,我知道,再犹豫下去,勾魂说不准就要察觉到了我们身上的不对劲。我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在桥上的黑雾中一瞬间便隐没不见的葛凌的背影,还是略略颤抖地迈出了脚步。

青石板的桥面不宽,刚好容许一人展臂通过的宽度,奈何桥却极长。桥面被浓厚的黑雾覆盖,却也不像是鬼气,只是如同单纯的变了颜色的雾气一样,能见度不过只有两米,一眼望过去,根本望不到奈何桥的尽头。

奈何桥上,无法回头,只能朝前看。我知道跟在我身后的是周冲跟沐雨生他们,倒也并不是很怕。只是睁大了眼睛加快了脚步,也没有找到葛凌的背影。

他是走的太快了吗?还是这桥有些古怪……

我的手心渗出了黏腻的冷汗,却还是抿了抿嘴,强行压下了心中的不安,一步一步朝前走着。

不能回头看,我便小幅度的东张西望着。桥很古朴,桥面似乎是青石板,又似乎不是。桥两边的雕栏也是黑漆漆的,看上去很光滑,还雕刻着奇异狰狞的兽首。

我虽然有心,却终究还是没胆子伸手去触碰,决定还是老老实实地在桥上走着,早日下桥早日结束。

我一直聚精会神地看着前方,前方是永远飘散不去的一团黑雾,隐隐约约的挡着我的视线。可我的身后,却忽然传来一个淡淡的、我并不熟悉、却一瞬间让我汗湿重衫的声音!

就在我脑后,极近的位置,有个男人的声音,不悲不喜,平静而空灵地叫我的名字。

“怜儿。”

不,他叫的分明是怜儿,我是刘怜,朋友们都叫我小怜……可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笃定地觉得,他叫的就是我!

我头皮发麻,可还是记着奈何桥上不能回头的规定,死死地咬着牙,几乎浑身颤栗着往前一步一步地挪。

还是桥……上一次这种恐怖到令人头皮发麻的感觉,还是我去怜香亭的时候,被湖中的溺死鬼纠缠时候的感觉了!只不过,上一次是周冲救了我,这一次……

“葛凌?”我有些无力而软弱地低声呢喃了一句葛凌的名字,却又在心底清楚,葛凌现在也不能回头。我甚至不知道,隔着散不开的迷雾,葛凌是不是能听到我叫他的声音?

身后传来一声沉重的叹息。

是男人发出来的,低沉,却无奈的轻叹。

我明明不熟悉这个声音,可脑海中忽然而来的冲击,却让我猛地腿脚一软,几乎喘不上气来,想都不想,直接下意识地扶住了旁边的雕栏。

“隐……阿隐?”我喃喃地,脱口而出一个陌生的名字。

我死死地僵硬着,杵在原地,手还紧紧地抓着雕栏上的兽首,只不过强迫自己不能回头,绝对不能回头!

在奈何桥上回头了的人,就会永远留在阴司,再也没有办法回到阳世间……

我还有葛凌,我还有皎皎,我才不要永远生活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

“你来迟了。”

那人叹了一声,静静地说:“我等了许久。有多久呢?——太久了,或许五百年,或许一千年,我已经记不大清楚了。”

“你……你在等我?”我咬了咬嘴唇,强行鼓起了勇气,只想赶快从桥上下来,我能感觉到,这个男人,不……我根本不知道他是人是鬼,可一定不是原本跟在我后面的周冲!

“你等的人,不对,你等的鬼叫怜儿是吧?我不是怜儿,你等错了……”我说出一番连自己都不大相信的苍白无力的话语,然后不顾手脚冰凉,颤抖着收回手,就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可背后的感觉一直存在,如同芒刺在背一样的目光……一直在看着我,让我打心底里,觉得痛苦。

是,是痛苦,撕心裂肺一样的痛苦。熟悉而又陌生的痛苦。

直到这个不知道是人还是鬼的男人又叹了口气,我只觉得眼前一花,一个隐藏在黑色中的身影就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是一张,明明跟葛凌一模一样,我却强烈而明显地感觉不一样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