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澈的双眸璀然如黑锆石,眼底的眸光渐渐剥裂开来。到最后,剥开得竟是十分厉害。她看见他的性感喉结滚动了一下之后,然后沉沉开口,“你的意思是,他就这么抛弃了母亲是吗?”

她眸光轻轻漫越开来,唇角勾着笑,“不然呢,你以为苏云淳他是什么好人吗?”

一个男人狠心到如斯的地步,也真是极致。

接下来,他选择沉默了。该如何用词语来形容自己的心情,复杂到一种程度的时候是无法表达的。他重新抬起眉眼来,看见对面容颜如云般柔软干净的女人眼底浓浓地卷起了悲伤来。

一种极致的悲伤,在她的眼底缓缓流动着。他很难以想象,到底需要多少次的演练,才能够用这么云淡风轻的方式说出这般惨烈的事情来。他在猜,是不是这种悲伤早已经在她的心底沉淀多年了。

苏南浅将手中的茶杯轻轻搁在了茶几上面,里面剩下的半杯绿茶已经凉掉了。然后她站起身来,眸光落在他已经凛冽的容颜上,“小澈,你愿不愿意和我回安城。”

“和你回安城?”他的声音低沉得很轻很轻,眸光之中微微有些动荡,“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为什么。”

“为什么你会在南城长大是吗?”她光光从他的眼神之中都可以读懂他的意思。

他抿着唇没有说话,只是等待着她给出回答。苏南浅的将手轻轻搭在沙发上,眸底沉了沉,“在你我一岁的时候,苏云淳竟然回来,并且不要脸地说要抢孩子。你说可笑不可笑。我的爷爷,也就是你的爷爷,为了避免纠缠竟然也同意分一个孩子出去。所以,小澈,对不起。”

原来这就是他如此多年身处异乡的原因。苏澈的眸子微不可微地眯起来,眼角的凉薄肆无忌惮地泛滥出来,“那后来呢,我很想知道,为什么我会在南城长大。既然是被他带走了,那就应该是香港不是吗。”

就连他自己,好像都无力吐槽自己曲折身世了。

“我说过了,苏云淳是一个何等的渣男。”她从来都没有将他当成一个父亲来看待过,就连一声舅舅,都已经是极大的忍让了。她缓缓呼出一口气然后开口,“我虽然知道得不完全,但是完全不难猜出。当年,他可是忙着娶香港大鳄的女儿,他怎么有时间来管你。况且,那陆馨月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她怎么能容忍自己的老公带着一个孩子?所以,苏云淳一定是没有告诉她真相。到最后,苏云淳选择将你藏起来。”

他的眼底好似隐隐窜起了一串火苗,到最后,如果吹来一阵风的话,会变成滔天之势的火海。他凉薄地唇角撩起来:“所以,你的意思是,他宁肯将我给送走也不愿意让我在安城?”

“是的。”苏南浅脚尖轻轻一转,朝着门口走去,“没办法,他就是这样一个心理极度扭曲的男人。自己圆满不了,也不要让别人圆满。”

话音落下之时,她轻轻转动门锁,门咔擦一声开了。然后她转过身,努力维持面色稳定,“小澈,和我回安城好不好?你知道的,我没有其他亲人了。”

她不知道,能不能将长离算在亲人的行列。或许能,又或许以后能。

苏澈依旧坐在沙发上,脸微微抬起来,灯光镀上,他的轮廓分明得厉害,“或许,我会思考思考。”这里,他好像,也不是那么想呆下去。

“手机给我。”她又从门口走回去,然后朝着他伸出了手,“我给你存上我的电话号码。”

苏澈的眼角泛滥出凉薄,不深不浅地望了她一眼,还是掏出了手机,递了过去,指骨极其分明。然后漫不经心地补上一句,“别备注成姐姐,我不喜欢。”

莹白的手指在屏幕上停顿住,她有些怔住,然后盯住他的眼睛,“那你是要我备注什么?”其实她很想听见他叫一句姐姐,不知道会是怎样的感觉。

还没有等他回答,她将手机轻轻放在了桌上,“怎样备注,随你便。”因为她也不知道要怎样的备注才可以,本来是真的打算备注成姐姐的。

转身,她朝门外走去。在门口的时候顿住脚步,却没有转身,只是轻轻开口,“我希望你尽快考虑好,我也很希望你来安城。你是我的弟弟,这是不争的事实。”

“等等。”

凉薄低沉的男声突兀地制止住她将将要离去的脚步,然后听见他问,“你和安城第一贵公子的一些消息,是不是真的?”

唇角挽起了清丽的弧度,她重新回过身子,脸上是似笑非笑的表情,“哪些消息?”

他竟然也跟着笑了,惑人无比,“你说呢?”

“小澈。”她极其认真的眼神,“他是你的姐夫。”

*

苏南浅朝着男人走过去,还未完全靠近就已经伸出双手来。她轻轻环住他精瘦的腰身,“是不是等很久了。”

对于她鲜有的主动,男人显然有些愕住。还是抬起凉薄的大手来轻轻覆上纤瘦的腰肢,“浅浅,你这是怎么了。”

刚才她亲口讲出母亲的那段往事,心里面就好似如遭雷击。说真的,心里面钝痛的感觉,是那么的明显。疼痛得,好似要将她整个灵魂都给抽走一般。不仅如此,终于见到了朝朝暮暮都在想念的弟弟,现在那容颜,几乎完全占据了她的整个脑海。

“没什么。”她轻轻开口,脸贴在他上好的西装布料上。努力平稳着自己的呼吸,深深呼吸着。男人的嗓音微凉下去,“浅浅,别瞒着我。上去说什么了,怎么在发抖。”

她在发抖?

还没有细细深究自己是否在发抖,只觉得整个身子都紧紧被他裹在了温暖的怀抱之中。他轻轻拍着她的背,“浅浅,别怕。无论有什么,我都在,所以,什么都别怕。”

他叫她别怕。

她好像,就没有那么怕了。

*

路途之中是很无聊的,可是他安安静静地就坐在旁边。想到这里心又不由得软了下去。说说看,他怎么就这么能让人安心呢。说白了,谁知道。

毕竟感情的事情,谁又说得清楚。

“长离。”她轻轻唤了一句。

“我在。”

她喉间哽了哽,然后开口,“我看见他了。和我真的长得特别像,他长得超级好看。”

引来男人低低一笑,“你这是在变相的夸自己?”

“我哪有。”她的眼眸微不可微地眯了眯,“我还和他说,说你是他的姐夫。”

他怔了怔,眸底有着微光划过。转过脸来,山水般明净的容颜上刻上极度认真,“说真的,我很高兴你这么对他说。”

让他觉得,成为她的先生,是莫大的荣幸。

“长离,你从来没有和我说过你的母亲。我也从来没有和你说过我的母亲。”她盯住他矜贵的容颜,“介意不介意谈一谈?”

这个话题,就好像是非要逼着人丢弃铠甲,然后亮出自己的伤疤。可是就算这样,她也想要和他谈一谈。两个人之间,或许应该是无话不谈的。

他的眸光一闪,然后沉默。她依旧是盯住他如流墨般四溢的眼瞳,他在她面前,永远妥协,“你想谈,那便谈一谈。”

“那你先说?”她眨了眨眼。

他的容颜英俊如斯,却在此刻莫名染上了凉薄,“我的母亲,跳楼而亡——”

在她的眸光碎裂之时,然后看见他满眼凉薄,“在我的面前,用椅子砸碎了落地窗。几乎是没有犹豫地,就那么纵身一跃。”

眼底的眸光彻底剥裂开来,说不清的震撼。她好似在一瞬间就变成了一个哑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唯一能够做的,只是怔怔地盯住他如画的容颜。

“浅浅,你一定是不懂那种感觉的。”他的唇角轻轻撩起了笑,一抹凄凉且凉薄的笑容,“我当时只有五岁,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年纪。所以,那一幕变成了梦魇,会在日日夜夜魇住我。”

苏南浅明澈的眼眸几乎迅速变得灰白,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抬手拥住了男人的肩膀,“对不起,长离。”

“我不应该和你谈论这个问题的。”她哽住了喉,声线微不可微地有些发抖,“我们不谈了,不谈了,不谈了。长离。”

他垂下长长的睫毛,掩住满眼的风华,“浅浅,道什么歉,这又不关你的事情。”

下一秒,凉薄的手轻轻抚摸着她柔软顺滑的发丝。他的声线凉薄,却是掩饰不住的温柔,“不是要谈吗,怎么不说话?”

“不谈了。”她将脸紧紧贴在男人的肩窝处,致命的龙涎香让她沉沦,“长离,我现在就只想这么抱着你。”

说真的,能这么抱着他,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好,那便抱着。”他惑人的低沉笑声在车厢之中蔓延开来,“浅浅,什么时候想谈,那便谈。”

他觉得,对于她,好像说什么都可以了。

浅浅,我在下面等了你一个小时。这一个小时已经足够让我思考很多事情了。其中有一件事是可以肯定的——

我是不是爱上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