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虞:“我是。”

他哈哈大笑,连声道:“真巧,真巧!陈导在我的地盘上拍戏,却总说有事要忙,不肯赏光出来吃顿便饭。既然今天见上了,不如再叫几个女演员出来,大家一起喝几杯?”

“哈哈哈哈哈哈!就是就是!”他身后站着的小混混也跟着笑了起来。

暧昧、粗蛮又放肆的大笑。

松虞并不认识曾门,更不可能知道对方还想跟自己吃饭。

——显然是与之接洽的制片主任帮她挡了下来。

实际上,剧组每到一个特殊的地方拍摄,都要像拜码头一样,拜访当地的地头蛇。

而这一次他们想进贫民窟,同样不容易——不仅要拿到政府的拍摄许可证,也要打通地下的关系。

只是她从来不过问这些。

她弯了弯唇角:“很遗憾,我们组只有一位女演员。你要约她出来吃饭,大概要先问过她丈夫的意见。”

“哦?”曾门更轻佻地笑,“那位美女的老公是谁啊?”

“荣吕。”她说,“你认识吗?”

话音刚落,一道锐利的眼风朝她扫来。

曾门的眼里突然变得凌厉。她甚至看到一丝杀意。

但松虞仍然只是若无其事地坐着。

片刻后,曾门收回视线,又换上一副吊儿郎当的笑脸:“陈导演,既然今晚这么有缘,不如我来送你一份大礼。”

……大礼。

松虞不禁转头,古怪地看了池晏一眼。

怎么都喜欢送礼?

池晏很无辜地看了她一眼,作了个口型: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正欲冷笑,却听到一声极其凄厉的惨叫:

“啊——”

那女人的声音太刺耳,松虞一惊。

她竭尽压制自己,才没能在脸上显出变化。她知道曾门还在虎视眈眈地看着自己。

但曾门还是故意道:“吵什么呢?别吓着陈导演了!”

似乎有个男人应了声“是”。

人群慢慢分开。远处有人狠狠揪住女人的头发,往她嘴巴里塞了什么东西,又像拖一个烂玩具一样,将她拖到前面。

一张被打得血肉模糊的脸,高高地抬起来。

变形的五官,斑驳的妆容,让这张脸显得既凄惨又诡异。像一只花花绿绿的、鼓胀的气球。

“前天的事情,我也听说了,陈导演好端端拍戏,竟然就在我的地盘上受了惊。”曾门说,“我立刻派人把人给抓了回来。”

“这婊/子命也够大,中了一枪都没死,差点让她跑了。陈导演还认识她吧?”

松虞:“嗯。”

她当然认识,化成灰都不会忘。

这就是当日出卖自己的舞女。拜她所赐,自己现在才会是这幅模样。

但她没想到几日不见,对方甚至比自己当时更惨。

曾门:“说起来也是很奇怪,我的地盘上,竟然还有别的人敢动手。我到现在都没查出来,开枪的人到底是谁。问了这婊/子半天,估计是药把脑子磕坏了,她也说不清楚。”

他意味深长地盯着松虞:“或许陈导演能告诉我,当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松虞笑了笑。

她立刻明白过来:当日来找自己的是池晏的人,算是另一方势力;而他的这一番小动作,引起了地头蛇的注意力。

曾门嘴上说要帮她出气,其实根本是来找她打探消息。

而她竟然又以这种微妙的形式,被卷进了一场权力之争。

她面不改色地说:“我只知道这是场无妄之灾。不知道那女人发了什么疯,突然朝我冲过来。后来我醒过来,已经躺在医院。”

曾门定定地看着她。

那双小眼睛,在顶灯的照射下,折射出蟒蛇一般危险的光。

但松虞面对这拷问般的眼神,仍然能够态度平静,不落下风。

最终他又哈哈大笑起来:“当然了,我相信陈导。是这女人该死。”

他拍了拍手。

另一个手下将一只破旧的大蛇皮袋子抖开:一大把脏兮兮的注射针管散落在地上。长而细的针头,闪着蚀骨寒光。

“这些都是我的珍藏,比莉莉丝起码猛十倍不止。陈导演,有需求尽管用,千万别跟我客气。”

松虞仍然端坐在那里,下巴微抬:“什么意思?”

“我想了半天,这婊/子敢这么对陈导,一枪崩了未免太可惜。”曾门笑道,“有句话是怎么说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是吧?”

舞女跪在旁边,早被打没了半条命,神志不清,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经死到临头。

松虞静静地望着她。

她只觉得这一幕既恶心又讽刺。

一大群男人围着她们,像看戏一样,等着看两个女人是如何互相报复,互相倾轧,演一出血淋淋的好戏——

而曾门还在得意洋洋地看着她:“陈导演,你觉得我的安排怎么样?”

她平静地说:“不怎么样。”

这句话很短,但是却像是一巴掌扇到了曾门脸上。

他的笑意僵住了。

绿色的廉价顶棚,令他的脸泛起一阵油腻腻的暗色。

他又死死地盯着松虞,目露威胁:“陈导演这是什么意思?不给我面子?还是……你知道,动手的除了这个婊/子,还有其他人?”

松虞听到“咔嚓”一声。

不知何时,池晏又坐在自己身边,低头点了一根烟。

那张英俊的脸在烟雾里模糊不清。

她不禁觉得可笑。

事情的主谋就坐在身边,而曾门不仅对此一无所知,还一门心思针对她。

于是她冷笑一声,故意道:“是啊,我知道的确还有另一帮人。”

“哦?”曾门的目光变得更危险。

“你要找的人……”

松虞慢条斯理地说:“就坐在我身边。”

话音刚落,她看到池晏漫不经心地站了起来。

他嘴里还叼着烟,手中却拿着一根针管——

鹰隼一般,朝着对面男人的脖子扎了下去。

第26章 做我的同谋者

松虞想起那一天在贫民窟, 那个舞女朝着自己冲来的时候,她的手一直在抖。

那是瘾君子的手,像个破落的筛子, 打着哆嗦。

但池晏的手, 修长有力,动作极快也极精准。

直接扎进了曾门的颈动脉里。

曾门说得没有错, 这药效的确是比莉莉丝还要狠十倍不止。

他的身体立刻栽倒下去, 直挺挺地砸到了折叠桌上,发出一声沉闷的钝响。

松虞眼睁睁地看着他,瞳孔涣散,像个干尸一般,深深吐出一口气。既欢愉又痛苦。

“哈——”

但突然之间, 他又开始发起癫痫来。

身体猛烈抽搐。将死之人的回光返照。

没喝完的粥被打翻了, 湿哒哒地泼到他的脸上。温热的米粒像是子弹孔一样,嵌进干瘪的脸皮里。他大张着嘴, 露出一口腐蚀的烂牙, 手指也以诡异的方式痉挛着。

不过十几秒钟,他就断了气。

像电影里的定格镜头,这一切发生得太快, 根本没人反应过来。

连松虞自己, 也被这极其惊骇的场面镇住了。

只有池晏还站在原地。

他微微倾身,低着头, 神情晦暗不明,侧脸像一具上帝之手的雕塑。在这破败的、凄厉的场景里,反而构成一种反差感极强的暴力美学。

他又伸手。

毫不留情地将针头拔/出来。

鲜血喷射。梅花点点,溅落在他的下颌和脖子上。

这令本该完美的雕塑多了一点残缺感,却也生出某种非人的锋利与冷酷。

他慢慢抬起头。

淡漠而阴郁的眼神, 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他已经死了。”池晏淡淡道,“你们知道该怎么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