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嘉抬脚,一步一步走向母亲,把没忍住的眼泪藏在母亲发丝。

他轻轻拥抱了母亲。宋敏华的发间有家里洗发水的味道,何嘉轻嗅了下,像小时候那样。

“妈妈,我想爸爸了。”他轻声说。

宋敏华肩膀一颤。

第二天清晨,花店的人准时敲开了门,送来一束新鲜的向日葵。

宋敏华在厨房准备早餐,何嘉把花束小心地放在茶几上,怕放不稳,还特意找了个盒子垫上。

瞧见他动作,宋敏华无奈地笑,“放心,坏不了。”说着她解下围裙也去看,茎秆上还粘着些水珠,花形倒是饱满。

“儿子,要不今年我和你一起去吧。”宋敏华说。昨晚何嘉状态那么差,她实在是不放心。

“妈,”何嘉认真地看着母亲,“我们不是说好了吗?”每年的这个时候,母子俩都会默契的错开时间,今年也不例外。

“有什么话是妈妈不能听的吗?”宋敏华用玩笑掩饰担心,何嘉心里明白,也笑着说:“当然是我们父子俩的悄悄话。”

宋敏华叹了口气,终究是没再说什么。

何嘉回房间收拾东西,把几只草蚂蚱放进木盒里,然后穿上那件旧t恤,抱着向日葵出了门。

今天何嘉自己开车,车子熟练地穿过一片白烨林,最终停在山路的尽头——嘉陵墓园。

时间还早,清晨的雾气未散,他算是最早的一批,放眼过去没见什么人。

何嘉立在门口,竟有些近乡情怯。对他来说,这里就和宋敏华的怀抱一样,柔软熟悉到鼻酸,可以让他毫无顾忌的依靠。何嘉攒了好多的话,在看到何渊墓碑的那一刻却通通化作了长长的一声“爸爸。”

“我来看您了。”

何嘉先把向日葵放好,就立在父亲的遗照下,那上面的何渊面容清隽,嘴角挂着抹淡淡的笑,三十九岁,看上去还很年轻。

“向日葵,你最喜欢的花,还有草蚂蚱,你教我的。我现在都学会编草房子了,可你还不会……下次,下次我来的时候教你。”何嘉絮絮说着,声音轻而静。

“爸,我昨晚梦到你了。”

说话间又来了一个老婆婆,经过的时候无意间回头看了一眼。清瘦的青年单膝跪坐墓碑前,低着头,露出来的小半张脸和墓碑上的男人很相似。他小声说着话,语气平静,却无端让人觉得悲伤。

阿婆于心不忍,佝偻着身子用苍老的大掌拍了拍青年的肩。

何嘉扬起头,感激地冲着她微笑,转头,一大颗滚烫的眼泪却砸在冰凉的石碑上。

“我梦到你带我去滑雪。”何嘉无措地说,“你答应过我的。”说到雪,他不可避免地想到谢鑫昊,胸口又闷了几分。

“爸,我遇到一个喜欢的人,他带我去看过雪,”何嘉顿了下,“我昨晚也梦到他了,可他不要我了。”

何嘉下意识地去摸手上的墨玉珠子,仿佛在寻找一个心安,“对不起啊爸,我把你留给我的珠子弄丢了一颗。”他有些难受,酸酸麻麻的东西全部堆积在胸口,像一条即将被开膛破肚的鱼。

何嘉迫不得已大口呼吸,试图平息快要让他窒息的、席卷而来的情绪。良久,何嘉喘着气,“爸,我是不是很没用啊。”

守不住一颗珠子,也留不住一个人。

天光大亮,早晨的寒气已经散去,墓园里陆陆续续来了人,手里捧着各异的鲜花,大多都神色戚戚。

何嘉伸手抚摸父亲冷冰冰的脸,语气轻柔:“爸,妈妈晚点过来看你。她肯定也有好多话想和你说,你别嫌我们唠叨。”何嘉笑着,“爸爸,我们都很想你。”

那束向日葵正巧面对着太阳,在阳光照射下愈发生机勃勃。何嘉眷恋地摸了摸石碑上的照片,像幼时无数次抱住父亲的腿不让他远行那样。

他立在墓碑前,想最后再多陪何渊一会儿。墓园里很安静,除了悼念时的低声絮语,再听不见其他声音。

然而,身后突然响起的脚步声打断了这静谧。

何嘉转过身,眯起眼睛看向来人——

“你怎么来了?”

第50章 修罗场

是章博煜。

他带来一束花,对着墓碑微微颔首欠身。两束花并排放着,都是向日葵。

“我来看看何叔叔。”章博煜回答他先前的问题。

何嘉垂着眸,“谢谢。”

章博煜现在才看清何嘉脸色,眼下乌青一片,巴掌大的脸苍白到有些过分了。

“昨晚没休息好?”他皱着眉头。

何嘉不欲多说,“走吧。”

两人并肩往山下走,何嘉沉默不语,期间无数次章博煜想像从前一样伸出手去揽他肩膀,再柔声安慰,可他终究还是没那么做。

“还好吗?”

“嗯。”何嘉只用简单的单音节回应。

章博煜便也不再问,安静地走在何嘉身旁。下山的路上两人相顾无言,直到走到停车场,章博煜主动提出:“我来开吧。”何嘉疲态太重,他实在是不放心。

“嗯。”何嘉没推辞,上了车,把自己蜷缩在座位上,大半张侧脸对着窗外。

一路的空气里有股新鲜草木的味道,何嘉不自觉放松了心情,靠在椅背上缓缓地闭起眼睛。

章博煜把车开得很稳,此刻静谧的氛围让他觉得恍如隔世,能这样和何嘉单独相处,每一秒都弥足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