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报纸放在餐桌上亚尔曼也笑着摸了摸女儿的头发。

“我早就看出来了,我们家的小露比以后肯定会成为一个出色的建筑师!”

露比眨巴着眼睛,好奇看向爸爸。

“建筑师?”

亚尔曼笑着点了点头。

“嗯!盖更高更大的房子的那种,就像……你亨克叔叔那样。”

严格来讲亨克应该不算那种人,不过也是他女儿认识的所有长辈里,唯一比较接近建筑行业的人了。

说起来他们现在住着的威兰特街就是亨克集团的手笔。

虽然一开始整个项目遭到了一号定居点婆罗人的强烈反对,但看到漂亮的样板房盖起来,他们还是身体很老实地跑过去买了,然后又成了整个威兰特街项目的支持者。

婆罗人与威兰特人的矛盾,就这样变成了婆罗人内部的矛盾。

这对于当地代表会的激进派和保守派来说,姑且都算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果。

对于前者而言,“弱势群体”的感情不再又又又受到伤害,对于后者而言,一号定居点的经济将得到迅猛增长。

而亨克所付出的代价不过是一点利息上的折扣。

事实上,这个代价还不是由他的亨克集团支付,而是将全部身家都绑定在亨克集团地产项目上的菲力银行支付的。

那个从永夜港逃走的珠宝商现在已经快变成亨克的小跟班了,而之前两个人的身份地位完全是截然相反的。

亚尔曼也不知道该说亨克到底是聪明还是狡猾,那个人仿佛天生闲不住,最近忽然突发奇想说整个废土的婴儿潮要来了,要拓展玩具业务,并用亨克集团的地产项目的品质为儿童玩具的品质做担保……只不过这个念头好像刚冒出来就被投资人给按住了。

不过亚尔曼倒觉得,这或许真会成为一个不错的商机。

托避难所居民们的福,新纪元的孩子已经没必要像他们的父亲一样去废土上捡垃圾了。

除了课本之外,他们还可以拥有一些更美好的东西来消耗旺盛的精力,锻炼智力和动手能力,并且为童年留下一些美好的回忆。

或许自己可以资助他一笔钱来做这件事情。

航运的利润已经没以前高了……

就在亚尔曼陷入沉思的时候,忽然对上了两双似笑非笑的眼神。

“亲爱的你是不是又在想工作上的事情了?”

“爸爸肯定又掉进钱眼里了!”

看着目光炯炯盯着自己的母女二人,亚尔曼赶忙陪着笑否认道。

“没有,我怎么敢……快吃饭吧,再不吃饭早餐都要凉了。”

他在这家里的地位只能排到第三,再过几个月搞不好得排第四了。

到时候又有一个小天使会降临到他身边。

银月女神在上,他一定会好好爱着那个小天使,把人世间最美好的东西都给他。

说完亚尔曼匆匆坐在了餐桌前,拿了一份他刚从门外带来的报纸。

当看到报纸上的标题时,他的食指颤抖了下,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伊舍尔……

死了?

1号定居点的《幸存者日报》没有将这篇新闻放在头条,不过也放在了次页,并配上了一张那个年轻军官的照片。

他的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胳膊搭在另一个人的肩膀上,那个人大概是死亡兵团的兵团长……那应该是阿卡勒县大捷的旧照片。

那真是一场惨烈的战斗,当时第三万人队几乎被打没了,一些十夫长两天就升到了千夫长。

如今这张照片已经变成了黑白,似乎标志着一个时代结束了。

往杯子里加糖的勺子掉在了地上,玛格丽忽然捂住了嘴,通红的眼眶中蓄满了泪水。

“……妈妈?”坐在椅子上晃悠着小腿的露比歪了下头,不知道妈妈突然失手,但还是嘿咻一声跳下来去捡地上的勺子。

不想让孩子看见自己的失态,玛格丽推开椅子起身,匆匆跑进了厨房。

看着跑进厨房的妻子,亚尔曼沉默的收起桌上的报纸,随后柔声对小露比说道。

“妈妈忘记拿牛奶了……爸爸去帮她找找,露比乖乖的待在这里可以吗?”

小露比茫然的点了点头,但似乎想起什么不好的记忆,脸上又浮起了害怕的表情。

“可以……但你们一定要回来哦。”

意识到自己可能吓到孩子了,亚尔曼连忙蹲下身来,摸着她的头柔声说道。

“爸爸和妈妈就在家里……今天哪也不去,就陪着我们可爱的小露比。”

看着鼓起勇气点了点头的露比,亚尔曼匆匆走进了厨房。

看着站在洗手池边掩面哭泣的妻子,他将胳膊搭在了她的肩膀上,没有说话,只是像哄孩子一样轻轻拍着她的肩膀。

过了约莫五六分钟那么久,这个坚强的母亲终于抬起婆娑的泪眼。

“为什么……会这样?他们的战争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不知该如何安慰自己的妻子,亚尔曼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叹了一声。

“我和你一样困惑着……但我想如果是他的话,连西帆港那样凶险的死局都能逃掉,而且还是带着所有人一起逃掉,又怎么会逃不掉如今的局。”

这么说来,这样的结局或许也是他自己选。

可到头来他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婆罗人要杀了他。

那好歹是他们的英雄!

这或许是他身为一名威兰特人永远也无法理解的事情。

尤里乌斯失败过,胜利过,英勇过,也龌龊过,甚至根本就不是威兰特人,甚至很可能也参与过战建委防务部的犯罪……但这并不妨碍他们铭记他,连同他的荣耀和过错一起,修建一座宏伟的圣殿来纪念这位伟大的解放者。

不过话也说回来了,也许尤里乌斯元帅是配不上婆罗人的,甚至就连联盟的管理者也配不上。

或许他们找到了更值得崇拜的神灵吧。

“……无论如何,这是他们所有人共同的选择……我们应该尊重他们。”

他打算去一趟金加伦,找到伊舍尔的老上司安沃。

那人同样受过伊舍尔的帮助,此刻应该也正深陷失去友人的悲痛。

除了默哀之外,他们这些生者还有能为那位先生做的事情。

至少保住他的尸骨。

一号定居点就生活着不少人是那位先生的同胞,他们和流离失所的威兰特人一样都是那场战争的受害者。

亨克无法理解他们对威兰特人的憎恨,但被伊舍尔拯救过的他却是能理解的。

他要为那个拯救了所有人的英雄修一座陵墓,为他竖起一座雕像,就像前辈们做过的一样。

战建委不要他——

那就让威兰特人来纪念他好了!

亚尔曼坚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是坚定想法的不止是他。

“……亲爱的,我有一个想法……我想……或许我们能做些什么……”

看着玛格丽红肿的眼睛,亚尔曼抱着那温暖的肩膀,轻轻抚摸着她柔顺的秀发。

“我明白你的意思,也许这不只是你我还有小露比的想法,也是银月女神的意思。”

那是个勇敢、善良、不屈、且充满智慧的名字。

它曾属于一个伟大的英雄,或者说战士。

他希望他的孩子能像那个人一样,拥有一颗炙热的心,不去等待任何人的救赎,而是自己成为那柄照亮自己也照亮他人的火炬。

“如果是男孩,就叫他伊舍尔吧。”

……

金加伦港。

郁金香街某栋宅宅子的书房。

望着那一行行刺眼字样,阿辛只觉得头晕目眩,差点瘫坐在椅子上。

“真是……欺人太甚!”

像很久很久以前一样,他将报纸摔在了桌上,然而堵在心中的情绪却不是愤怒而是凄凉。

库纳尔站在他的身旁,沉声说道。

“老大,暗杀拉西的刺客叫乌迪,此人是冲锋队情报办公室的中级军官,深受拉西器重……根据我们走访调查了解,他利用职务之便为家人会传递了不少情报。”

拉西死了之后,沙瓦让他们去帮忙,库纳尔就带着之前从西帆港撤出来的阿萨辛帮骨干去了,帮当局干一些当局不方便干的事儿。

比如清算。

这件事自己人做不了,只有局外人能做,而恰好阿萨辛帮又与拉西有过交情。

那乌迪是个孤儿,但和他接头的人不是,其中一个甚至已经拖家带口提前跑到了金加仑港。

不过阿萨辛帮没有让他上岸,一句话就让船公将他们一家人全拐去了蕉头湾。

那是阿萨辛帮的地盘。

库纳尔甚至都没用刑,只用一句话就让那人全都招了——

‘招了人死债消,不招就还债,老的小的进狗笼子,妻女船上十加仑一次陪客到死。’

那人一听直接跪了。

说真的,库纳尔没干过这么重口的事,老板总告诫他们做事儿要讲体面,不能把事情做绝了。可一想到这帮婆奸干的事他便气不打一处来,说不准还真能突破下自己的底线。

好在那帮人的信仰也没那么坚定,毕竟真坚定的也不会点一把火就跑,而是以身殉道去了。

库纳尔的眼中闪过一丝戾气,压低声音继续说道。

“老大……那个乌迪要做掉么。”

阿辛抬头望着天花板,闭上眼睛想了想,许久后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