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他连感两次,才能从万里之外寻至此处。

她不记得他了,没关系,他会治好她。如果永远忘记他也没关系,他不会再离开她了。

傅杳杳熟门熟路走回自己的小院子。正值春季,花木扶疏,百里貅偶尔回来一趟,加上有小马照料,小院干净又茂盛,和她记忆中的家一模一样。

她开心地扑进去,吓得正在院中溜达的母鸡到处扑棱,咯咯哒乱叫。她又熟门熟路地钻进鸡棚,摸出几个温热新鲜的鸡蛋出来,献宝似的捧到百里貅面前给他看。

百里貅拿过两个鸡蛋:“吃鸡蛋羹吗?”

傅杳杳眼神灼亮地点头。

他笑了下,熟练地操水点火,鸡蛋蒸上锅。时而抬头看,傅杳杳和罐罐满院乱窜,小脸灰扑扑的,眼睛却亮进他心底。

百里貅温了一锅水,等她跑累了在门槛坐下,端着水盆走到她身边,用帕子沾了温水给她擦脸。

热气一喷,她眼睛水雾雾的,半仰着小脸,也知道这人是在对她好,任由那温柔的力道在脸上擦拭。泥灰去掉,露出一张俏丽精致的五官,是他曾在那段记忆中见过的灵动模样。

明明第一次见,却又连着百转千回的熟悉。

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他永远深爱那抹热烈自由的灵魂。

百里貅低下头,掩去眼尾泛起的红,又拉过她双手认认真真擦干净她每一根手指。那莹白指头在他掌间揉搓抚摸,傅杳杳脸上莫名浮起一抹羞红。

百里貅一抬头看见她羞涩的小表情,忍不住笑了:“怎么了?”

她扭扭捏捏的:“你摸我手。”

百里貅问:“不能摸吗?”

傅杳杳飞快把手背到身后,一脸严肃地说:“女孩子的手不能随便让人摸的!”

百里貅笑着看她,檐下一盏风灯落下光来,照着他眼里温柔流淌的爱意。他把她的手拉到身前,低下头轻轻亲了一下她的指尖:“嗯,你说得对,除了我,别人都不能摸。”

傅杳杳现在稚嫩的思维不足以反驳这句话的逻辑,很快被他端来的鸡蛋羹分走了注意力。鸡蛋出锅,撒上细碎的绿葱,色泽诱人,他舀一勺吹一吹,再喂给她。

傅杳杳眼睛一眨一眨的,一边吃一边定定看着近在眼前的脸孔。

看着看着,脸又红了。

她悄悄说:“你真好看。”

百里貅心中那些生离死别失而复得的巨大情绪被她一句话全部掩盖,她总是有办法把苦大仇深化作过眼云烟,只留下生活中轻松的乐意。

百里貅笑得肩膀都在抖:“是吗?”

她唯恐他不信:“真的,比周先生还好看!”

百里貅又喂给她一勺鸡蛋羹:“那你更喜欢我,还是更喜欢周先生?”

傅杳杳囫囵咽下鸡蛋羹,有些苦恼:“你虽比周先生好看,可你不会读诗。”

百里貅拧眉:“谁说我不会?”

这小废物,看不出来还喜欢有文化的人。

傅杳杳:“那你读一首我听听。”

百里貅:“……”他按了下眉心:“等明日我去买一本诗集回来,再读给你听可好?”

傅杳杳很是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周先生读诗从不用看,那些诗集都在他心里!”

很好,他一会儿就去把周彦瑾宰了。

喂她吃完东西,又和罐罐星垣玩了一会儿,百里貅见她连打几个哈欠,把她拉到房中带她睡觉。她最爱的那架月亮床靠墙摆着,傅杳杳一见到果然爱不释手,扑过去左摸摸右摸摸,喜欢得不得了。

百里貅走过去,在她惊讶的小表情中淡定地脱掉衣服躺了上去。

她脸都急红了:“我睡这里!”

百里貅挑眉看她:“这是我的床。”他指了指另一边的木床:“那才是你的床。”

傅杳杳回头看了一眼,那果然是她的破床!

她噘着嘴,看看漂亮的月亮床,又看看那架破床,简直泫然欲泣了。

百里貅长长叹了声气,身体往里面挪了挪,作出苦恼的表情:“那这样吧,我分你一半。”

傅杳杳眼睛徒然瞪大,惊喜又迟疑地打量。

百里貅侧过头看她:“不要吗?”

傅杳杳生怕他反悔,一跟头扑上去,闻到沁人的清香,陷入柔软的锦被,终于满足地闭上眼。百里貅与她手臂相贴,感受隔着一层里衣传来的体热,弯了弯唇角。

房中的灯火无声熄灭,她在旁边兴奋地翻来翻去,最后偷偷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你真是个好人。”

百里貅用手捂住脸,强忍着发抖的笑意。

她很快在他身旁睡去,等她熟睡,他才慢慢睁开眼。尽管漆黑一片,可他神识散开,依旧能清晰看到她。这张在他梦中描摹过千万遍的脸,终于真实地出现在他眼前。

他将她揽进怀里,明明手臂发紧,恨不得将她揉进身体,动作却轻得怕将她吵醒。直到拥她入怀,贴身感受到她的存在,心里空缺的那一块才仿佛被胶水缝上,不再流失。

他分出一道孽气注入她体内,缓缓将那些连接她神魂的孽气加固。一夜过去,她的神魂虽然依旧破碎,可至少不像之前那般摇摇欲坠了。

晨光透进房中,傅杳杳从香甜的梦中醒来,一睡醒就跳下床穿好衣服鞋子往外跑。

百里貅刚做好早饭,在院口把人拦回来:“去哪儿?”

傅杳杳急不可待:“去学堂听周先生读诗!”

百里貅太阳穴突突地跳。

第63章

百里貅暴躁地把人从院门口抱回房中, 放到桌边的椅子上坐好。他起了个大早,做了一桌她喜欢的饭菜,用法术笼着, 现在还热腾腾地冒着香气。他用备好的热帕子替她擦了手, 把筷子塞她手里:“吃饭。”

傅杳杳察觉到他生气了,眨了眨眼,她倒是会看脸色, 特别乖巧地说:“那我吃了饭再去。”

百里貅说:“不准去。”

傅杳杳小脸一皱,嘴巴一撅,看样子下一秒就要哭给他看。

百里貅毫无办法,只能投降:“……吃完了我陪你去, 不准一个人去。”

她这才高兴了。一夜相处下来,已经感受到这个人对自己无底线的包容, 小孩子惯是会看脸色行事,一见自己能拿捏住他, 立刻颐指气使起来:“给我剥蛋!”

百里貅一边剥蛋一边瞧她拿鼻孔看人,忍不住笑:“你这猖狂的小恶霸样儿是跟谁学的?”

还有脸问。

伺候她吃完早饭,百里貅从芥子空间取出一套白色仙裙给她换上。这些年,他为她准备了好多东西, 终于可以一件一件送给她。

傅杳杳起先还仰着小脸一副牛逼轰轰的样子, 直到他剥去她的衣衫,又一件件为她穿上新裙子。百里貅半蹲着为她系好腰带, 再起身时, 发现她从脸颊红到了耳根, 像一片连绵的云霞。

那绯红太诱人, 氤氲着温热的体香, 他眼眸深下来, 侧过头轻轻亲了亲她红润的唇。她长长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微微扇动,萦绕着无尽羞意。

百里貅笑了一声,哑声问她:“杳杳,我亲你你怎么不躲?”

她大眼睛无辜地眨着:“你好看。”

百里貅差点气笑了:“那别人好看,亲你你也不躲?”

她小脸蹙起来,真的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百里貅头疼地叹了声气,伸手将她长发从衣领中拿出来,手指一招,手中出现一只蝴蝶步摇,插在了她发间。

他挥袖也给自己换上一套同色衣袍,照她以前的话说,这叫情侣装。牵着她的手出门,刚走出院子就遇到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的小马。傅杳杳一下把刚才思考的问题抛到脑后,高兴地和他打招呼:“小马!”

小马疑惑地看过来,看见她身边的百里貅,脸上一喜,吭哧吭哧跑近:“穆大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自从那次见到百里貅会飞后,他就一意孤行地称呼他为大侠了。

百里貅说:“昨日,谢谢你帮我照料庭院。”

小马摆摆手:“小事小事!回来了就好,我又有邻居了!”

傅杳杳被忽视了,她很不高兴,小脸一板:“小马!”

小马这才看向她,挠挠脑袋:“穆大侠,这是?”

百里貅介绍:“她是我妻子。”

小马恍然大悟:“原来是穆夫人啊。”他也学着学问人的模样作揖问好:“失敬失敬。”

傅杳杳歪着头问:“小马,塘里的鱼苗长得可好?”

她问的不知是何年何月的事,把小马问的一脸懵,百里貅解释:“她生了病,记忆有些混乱了。”

小马恍然大悟,怜悯地瞧了她一眼,对百里貅道:“我认识一个赤脚大夫,改日赶集遇到了请他来给穆夫人看诊!”

百里貅笑笑:“有劳了。”

一路过来,遇到同村的人他都会介绍这是自己的妻子,很快风雨镇就传遍,消失的穆公子带着自己的漂亮小妻子又回来了,以后又有吃不完的鸡蛋啦!

穿过一片翠竹林,前方就是风雨镇唯一的学堂。

傅杳杳突然站在原地不走了,百里貅以为她累了,正要抱着她去歇息,突然听到她气恼地说:“你骗人!”

百里貅半蹲下来,看到她脸上满是羞恼:“我怎么骗人了?”

傅杳杳气呼呼的:“我才不是你妻子!”

百里貅惊讶道:“你怎么不是?”

傅杳杳被他传神的演技惊呆了,在那双无比真挚的眼睛注视下,甚至开始怀疑起自己来:“我、我是吗?”

百里貅慢条斯理地说:“我们在一张床上睡觉,我帮你换衣服,还亲了你,这是只有夫妻才会做的事。”

傅杳杳又想起刚才被他脱光看光的事,小脸一下红了。她突然觉得他说得也很有道理,如果她不是他的妻子,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脑仁只有核桃仁那么大的单纯少女成功被阴险狡诈的大魔头绕了进去。

学堂隐隐传来朗读的声音,两人顺着竹林小道朝前走去,一座掩映在翠竹下的学堂出现在眼前。四四方方的房间两头各开两扇窗,一枝翠竹从窗口探进去,周彦瑾就站在窗边,手中捧着一本书,穿着青衣布衫,满身儒雅。

傅杳杳眼前一亮,登时把百里貅的手甩开,猫着腰熟门熟路地窜到窗台底下,然后鬼鬼祟祟贴着墙壁站好,透过那个角度,她刚好可以看见周彦瑾,周彦瑾却看不见她。

看她那熟练的架势,分明就是惯犯!

百里貅感觉心里那股火气蹭蹭蹭地往脑门上冒。

他手指一招,砰地一声,一道劲力打在了窗棂上。周彦瑾好奇地探出身来查探,一眼便瞧见躲在后面的少女。她今日打扮得更清丽,发间那只蝴蝶步摇随着她的笑仿佛要翩翩起飞。

周彦瑾又惊又喜:“姑娘,你怎么会……”

他话没说完,余光瞟见青石小路上百里貅面无表情走了过来。

周彦瑾不喜也不惊了,默默哀叹一声,先回头吩咐学子们自行看书,才转身拿出读书人的气度来同他们打招呼:“穆公子,你们怎会来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