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惊慌的手抖,却被他死死攥着,稳稳的抵在他胸口。

“大人,你,你……”

“胡珊兰,你不是要报恩么?我只要你。我知道你不会拒绝,但你却会心怀怨恨,一辈子都郁郁寡欢。我不能没有你,又不想你难过。为今之计,只有一个办法了。”

他手下用力,胡珊兰死死往回撤,她自然斗不过男人的力气,另一只手便攀上来,慌乱的又握在他的手外,用力往回:

“大人真是,大人真是疯了!”

“是疯了!胡珊兰!从你离开的那一刻,我就已经疯了!”

“难道不是因为大人的原因吗!”

胡珊兰急的喊出来,郑蔚顿住了。

自然是因为他的原因,她才离开的。这一刹那的松懈,胡珊兰忙去掰他的手,但他很快再度握紧:

“所以,你报仇!”

他握住胡珊兰的肩头:

“胡珊兰,杀了我,你和我,都一了百了!”

“我不想做罪人!”

“我不会让你做罪人!你不是说你我已经割断过往?你不是说你如今欠了我的恩情?那么我如今痛苦万分,我求你给我解脱!”

他红着眼,深深吸了口气:

“然后,你和沈润,白头偕老,举案齐眉。”

第四十七章 南怀王

郑蔚的眼泪滴在胡珊兰脸上, 胡珊兰急道:

“别让我恨你!”

郑蔚陡然僵住了。

这么半晌的拉锯中,匕首早已刺破郑蔚衣裳,甚至有些微入肉的滞涩感。见他忽然没了力道, 胡珊兰立刻抽出匕首, 狠狠丢在地上。

“大人真是疯了!”

力量的较量之后, 她有些狼狈的发髻散乱, 她等气息喘匀了之后才冷冷道:

“大人的庄子值五千两,带上大人借的一千两银子,等我凑齐了就还给大人。”

“我不会要的。”

胡珊兰气恼, 郑蔚又道:

“他说的没错,我欠你的,你安心收着就是了。”

他脚步沉重踉跄,胡珊兰戒备的躲着, 看他捂着胸口去捡起匕首,胡珊兰立刻贴在墙上试图离开。郑蔚却好像在她方才那一声恨里清醒了。

“胡珊兰,你能不能叫我一声六郎?”

月色凄迷下, 他的声音万分寥落。

“不能。”

胡珊兰匆匆就跑了。

郑蔚看着她的背影,抿嘴去笑, 眼泪却一滴一滴的往下落。

“自作孽,不可活。”

他喃喃着,独自遗留在夜里。

郑蔚发疯也不是头一回了, 胡珊兰虽吓得不轻,但很快也就平复下来。时辰不早, 也没往白姮那边去, 托词累了就早早睡了, 没叫任何人发现不妥。

第二天又一切如常。

孟夫人照常闲着去寻她说话, 胡珊兰也没戳破, 想她们一百两银子买的铺子,大抵是帮着郑蔚蒙骗她的好处。不过到底没恶意,胡珊兰也犯不上与人计较。

郑蔚自那夜后,仿若消失了一般,好些日子没再出现。交入十一月,南边的冬天还是冷的,潮湿且冷。

布庄生意这阵子又入寻常,胡珊兰与曹掌柜正算账,有人进了铺子,阿平去迎,胡珊兰翻页的间隙抬头,打算盘的手就有些慢了。

这人瞧着有些眼熟,又仿佛没见过,但这周身的气度瞒不了人,非富即贵。而他身上的衣裳,胡珊兰却是一眼就认出来了,是胡家的浣花锦。

二十许岁年轻的模样,却内敛沉稳,一双狭长的眼睛透着几许慵懒妖媚。胡珊兰上下打量了几眼,最终看到他头上束着的玉冠,顿时就觉着腿脚发软。

“王,王……”

“嘘。”

南怀王回头,眼底带有笑意,可见是微服出来的。胡珊兰立刻上前,恭顺道:

“公子。”

南怀王赞许的点了点头,指着货架道:

“怎没瞧见浣花锦?”

“在二楼,您随我来。”

南怀王便随着胡珊兰慢慢上楼,等到二楼,瞧见摆着的浣花锦,他显然眼瞳亮了一下,一面打量一边问:

“这是胡家送进宫的那种浣花锦吗?”

市面上不少人家仿制,胡珊兰明白他的意思:

“是,这是从胡家进货来的浣花锦。”

南怀王看了半晌,指了几匹锦:

“王妃还年轻,却总暮秋横秋,上次你送的锦就很好,既不叫她厌恶,也总算有了些颜色。”

胡珊兰忙恭维:

“王爷待娘娘真好。”

南怀王笑了:

“我与她青梅竹马,她又是我原配嫡妻,不待她好待谁好?”

胡珊兰是听朱夫人提过的,南怀王府除了王妃之外,再无其他的妃妾。据说南怀王曾说过,他纳妾,要王妃瞧上的人才行。于是哪怕成亲多年还无子嗣,他也仍旧没有妃妾通房。

这样的情分真叫人羡慕,胡珊兰流露出的心思取悦了南怀王,他看了看自己身上,又重新瞧了,给自己点了两匹锦。

“先这般吧,等到了新货,让人往王府送个信儿。”

说话间转头要走的功夫,扫见角落的织架,上头有三尺来长已经织出的锦缎,南怀王只一眼就掠过了,慢慢下楼。

自有人付银子取锦缎,送走南怀王,胡珊兰松了口气,做大人物的生意,也真是叫人心慌。

然而途径布庄就会驻足多看几眼的郑蔚,正好看见南怀王从布庄出来。

他没见过南怀王,但听说过,所以只一眼就猜测出他的身份。

他是从沈潇和胡珊兰那里得到的消息相结合,才推断出沈润的身份。沈润行事隐秘,胡珊兰在东大街的铺子他也查过,是挂在一个所谓江湖门派的产业下的,所以沈润在昴城的身份,应该也是江湖人士。

但他不会无端端停留在昴城,至少以他在盛京听说过的黄雀卫,以及沈潇的为人,是绝不可能只是为了胡珊兰。

所以昴城有什么事,有什么人能趁的上沈润亲自来?

似乎只有南怀王。

但南怀王从不过问政事,只沉迷风流雅致,醉心琴棋书画,唯一叫人忌惮的,是他丰厚的家业,还有富庶的泽安州每年两成的赋税。

他的家财,养兵足够了。

作为文贤太子唯一的子嗣,还是嫡长子。有先祖皇帝的宠爱,有文贤太子的母族和太子妃的母族护持,南怀王若有心生乱,也确实有那个本事生乱。

但眼下看起来,他似乎没那个野心。

冬至那天,南怀王府办了宴席,宴请昴城官员以及家眷,这是南怀王府每年都会办的。

去年郑蔚身子不济告了病假,去年的胡珊兰也没给南怀王府送过锦缎。但今年郑蔚和胡珊兰都收到了帖子,在冬至这一日,也都去了南怀王府。

彼此都知道对方在,也都假装不知对方在。

胡珊兰头回参与这样的场合,慌张是难免的,但好在有朱夫人陪着。朱夫人见到她时也吓了一跳,但得知是因她择的锦缎投了南怀王与王妃的眼,朱夫人就笑了:

“王爷啊,最随性的人。但今日赴宴的这些富贵眼,可并不是都随性,你只跟着我,少与人说话。”

胡珊兰点头,就仿佛朱夫人带着妹子来赴宴一般。

因王妃喜静,所以宴席也不会太过热闹,歌舞毕,饺子吃过,也就散了。

胡珊兰正要走,王妃却派人将她留住了。她惴惴不安的随人去见王妃,谁知竟被带去了王妃的寝殿,就见已经更衣沐浴后的安王妃懒散的抱着手炉歪在矮榻上,哪里还有半分初见时的刻板严肃。胡珊兰规规矩矩见礼,安王妃让人看座:

“不必这样拘禁。”

她的声音很好听,温软柔和:

“你送的锦缎,我很喜欢。”

胡珊兰要站起来谢恩,安王妃道:

“好好坐着。”

胡珊兰忙又端坐。

“这么多年,都说我常年礼佛喜好素净,从没有人敢给我供有颜色的锦缎。”

“回娘娘,是王爷惦念娘娘。”

王妃轻笑一声:

“王爷生的绝色,我这样的人,本也不配。”

她像是自嘲,胡珊兰冷汗都下来了,这话她没法儿接。但她不说话,也能感到安王妃的目光在自己身上一直停留,仿佛带着极大的兴趣。就这么如坐针毡了好半晌,安王妃似乎乏了:

“今儿不早了,得空来陪我说说话。”

胡珊兰并不想,但能得王妃青眼,又是天大的荣耀。

冬至后隔了一天,王府就派人往布庄送了赏赐。胡珊兰接赏赐都惴惴不安小心翼翼,递了荷包给送赏赐的内侍打听,得知只因她与安王妃一处说话后,安王妃第二天多了笑容,南怀王这才赏赐的。

安王妃对她的喜爱真是来的莫名其妙。但胡珊兰想着,大抵是她送了有颜色的锦缎的缘故,毕竟安王妃也特地提了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