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祭祀歌舞,分为四个篇章,云纪篇,夔鼓篇,瑞德篇,驭龙篇。

第一篇表示上天与先祖的恩德,第二篇表示先人的征战,操练士兵,开拓疆土,第三篇表示打出了太平盛世之后,抚育万民,风调雨顺的场景。

第四篇章,则是呼唤先祖先烈的英魂,驭龙归来,见证今世的天策子民,古老的意念,今世的意念,恢宏如一,代代传承,生生不息。

在祭祀歌舞刚刚开始的时候,含元大殿之中,就也传出了颂念经文的声音,与礼乐相容,肃穆威严,深深的呼唤着古老的意念归来。

祭祀的声音,跨过山川,似有似无的传遍了天策府的疆土,也传到了东荒大雨林的深处。

五帝大魔洞天之中,卫原立身高处,注视西方。

他身后还有三名五帝大魔堂的地仙,统领着宗门内的五十万主力弟子。

这些魔道弟子的身影,与他们豢养的魔头混在一起,魔影纷飞,漫山遍野,半空中鬼火万团,幽焰熊熊。

所有人和魔,都看向祭祀之声传来的方向,烦躁者便用尖利的指甲,划过法刀的刃口,沉静者手指掐算,盘算着这一战中,能趁机掠夺多少血食。

满腔热血的正道弟子,对他们来说是最好的食粮。

他们都知道,这场大战将比以往更加惨烈,但也意味着,只要过了这一战,囊中精血满溢,袖里白骨森森,修炼的资粮,将迎来一次大丰收,随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都有底气外出肆意游走,纵情享乐。

来吧!来吧!舍尔一身血与骨,为吾再添一笔长生趣!!!

“魔道各宗之中,以五帝大魔堂的军容最盛,道心最坚,士气可用啊!”

善胜天双掌合十,侧身看去。

五帝大魔堂这五十万弟子的气焰,在近处使空气扭曲,在离地百丈的地方,则形成了,犹如狼烟滚滚的异象。

魔道的法力浮现出诸般迷幻的色彩,烟云之中,不断有骷髅、美人、王侯将相、神魔恶鬼的脸孔身影,翻涌闪过。

但这些幻象,最后都化作熏天的黑烟,将蔚蓝的天空,蒙上一层墨色的浓翳。

天策府的祭祀乐曲,曲调悠扬,逐渐攀升。

卫原似乎已经看到今天这一战的凶烈,心中也不禁有几分澎湃,但到了开口时,却只有斩钉截铁的两个字。

“出战!”

话音刚落,黑色的烟云陡然膨胀,浓烈到连近地面的景物,也都吞没进去。

庞大的黑潮,犹如一道漆黑的天幕垂下,在东荒大雨林之中扫过,盖住蓝天,遮住大地,横无涯际,无论向左向右,都看不到这场黑潮的边界。

片刻之后,愈发浓郁沉重的黑色天幕,已经彻底的淹没辽阔的雨林,向着天策府的青山绿水,平推过来。

天策府的洞天大阵最东侧,是以那条大江为界限。

祭祀的歌舞没有停,神武峰上,一道银白长虹,率先飞出。

黑须银甲的薛延年,落在大江此岸的峭壁之上,拔起一面黑底云纹的阵旗,背后天策府的士兵阵法瞬间变换,阵法的威能,向这个方向汇聚。

大旗挥落的时候,只听一声轰然巨响。

江面上的水浪,骤然一停,焕发纯净的神光,不知多少水滴,从地面脱离,逆冲向上。

这些水滴上,都携带着锐利的灵气,如同数以千万计、晶莹剔透的弹丸,射入那些黑色的烟云之中。

水位飞快的下降,远处奔腾而来的江水,根本比不上消耗的速度。

距离薛延年最近的那一段江面,很快就干涸见底,露出两三里长的一段江底淤泥。

而江水依旧在流逝,暴露出来的淤泥河床,越来越长。

一段大江之中,能有多少滴水,就有多少枚灵气弹丸,射入了那些黑烟之内。

晶莹的水滴在其中炸开,灵气中和魔气,让那一道浓郁无比的黑色天幕,终于变得稀薄,隐约可见内中魔道弟子的身影。

天策府的洞天之中,响起了成千上万道的雷鸣。

那是青铜战马的马蹄火光,砸破空气的声响,是战车法器的车轮,碾过长空的声音。

天策府的大军,越过这长长的江岸,从千百座峭壁上空杀了出去。

这股大军的前沿,与魔道大军的黑潮,就在大江上空相撞。

黑色烟云之中,亮起了上千盏血红色的灯笼,有修长的身躯,带着那些灯笼飞舞移动。

那些血色的灯笼,是一条条木质妖龙的眼睛。

这些暗青色妖龙的身躯,由粗大的藤蔓绞合而成,粗细不一的藤蔓,构成了这些巨龙身上明显的肌肉线条,还留下一些孔隙,让空气可以在其中流动,穿过它们的身体。

而在这些孔隙内部,可以窥见木龙体内,密密麻麻的魔道咒语文字,空气穿过它们的身体时,就被这些咒语搅动,使它们拥有飞天的力量,拥有将风压缩,吐出罡风气柱的神通。

这也是魔道有相神魔之中的一种,采取凡俗草木之气,凝聚成比玄铁更坚韧数倍的黯元青木,再雕刻咒语,造就这些木龙法器。

魔道的弟子,站在这些妖龙身上,跟那些驾驭战车杀来的天策府精锐厮杀。

妖龙飞舞,高低翻滚,回旋绞杀,伴随着魔道弟子施展出的种种法咒。

战马奔腾,迅捷如雷,战车角度灵巧高明,承载着兵将在这些妖龙之间穿梭。

几乎在眨眼之间,就有妖龙被斩断,无相魔头泯灭,也有战车崩碎,鲜血横飞。

正魔双方残破的法器和尸体,如同一场大雨,落在下方干涸的淤泥之上。

这一场厮杀,略微挡了挡五帝大魔堂长途奔袭而来的气势,打消他们些许锐气,随着魔道大军后续压上,薛延年便率领众人略微后撤。

在自家的洞天福地之中作战,往往能够获得极大的加持优势,诱敌深入的手段,在东荒屡见不鲜。

但是,这种诱敌也需要分寸,退的太多,就容易真的被打穿防线,杀入洞天内部的重要场所。

所以薛延年他们退的很慢,很稳,战车奔行,依旧在空中形成一个变化不休的狭长阵法,宛如一道悬空的战壕。

薛延年身为地仙,法力神通的运转,能够支撑到极远之处,所以在半空挥旗腾挪,主持阵法的同时,也不断以神通查漏补缺。

诸多弧形刀光,从他身上发散出去,贴地飞行,腾空闪烁,穿林断叶,遥遥一闪之下,往往把魔道弟子整个身子连神魂一起劈碎。

忽然,一个暗红色的火球,在薛延年面前不远处闪现出来。

火光膨胀,化作一尊面容苍老,红发红袍的烈焰魔神,身边九条火龙飞舞,接连咆哮飞出,撞向薛延年。

薛延年挥旗斩龙,旗杆跟火龙相撞,隐约可见,那些火龙头部原来是一些雕琢精美的铜杵法器。

九龙烈焰杵,那烈焰魔神,正是五帝大魔堂,赤帝火魔一脉的首座。

薛延年在半空中接连被撞的飞退出去,猛然大吼一声,大旗抛去阵法之内,自身一旋之下,化作三丈高的神将战体。

天策府的功法,注重肉身,肉身强度不逊于神魂,神魂法体和肉身完全相合时,他满头黑发也化作银白,通体焕发着银白色的神光。

银白色斩马刀在手,薛延年一刀掀起巨大的刀光,击退九条火龙,正要杀向火魔首座。

突然,空中像是多了一轮白金色的太阳,太阳散发出来的光线,全部都是锐利至极的剑气。

五帝大魔堂白帝一脉的首座,其神魂法体,并非人形。

而是一个如同数十万柄利剑集合,剑尖向外,翻转不休的巨大球体。

薛延年身上的银白战甲,瞬间被这些射线状的剑气,打出了密密麻麻的焦红小点,虽然没有被打穿,但不知道多少道剑气集合起来的力量,却把他整个人击飞出去。

火魔首座的神魂法体一晃,身上各处,飞出上百根细小的铜棒。

这些铜棒,迎风便长,变成缠绕锁链,凿出孔窍的巨大火龙铜柱,飞到附近几十座山坡之间,喷射出流星一般的魔火球。

大江此岸的峭壁群峰,山坡上所有草木,都在转眼之间,被烧成灰烬。

几十座山坡,接连化成焦土,毒烟滚滚,被压缩成剧毒,混入那些魔火之中,又助长了魔火的威力,甚至开始汲取、焚烧地下的灵脉元气。

赤帝火魔一脉的弟子,沐浴在这些火光黑烟之中,法力舒畅,杀得天策府大军,节节败退。

这时,前方一片较为平坦的草地,忽然开裂,地面之下,灵液滚滚,灵光璀璨。

一杆黑身银刃的大铁枪,从银白色的灵脉之中,冉冉升起。

秦司马的身影,出现在这个大铁枪旁边,握住此枪,凌空一抖,枪头刺出。

十几里外的一根火龙铜柱,轰鸣一声,从中断裂,铜柱上缠绕的锁链,也全部崩断。

上百根火龙铜柱形成的阵法,本来是把魔火毒烟,往天策府内部,也就是往西吹去,但这一下突然断掉一根位于后方的阵法枢纽。

整个火龙铜柱阵法产生的魔火毒烟,都向这个缺口反冲过来。

本来正在向天策府内部杀去的那些火魔一脉弟子,徜徉在火光之中,霎时间,便有数千人被倒冲的火光扯走,撞在那些化作焦土的山坡之上。

“咱们也打过不少交道,想不到你还有这一手!”

火魔首座吃了一惊,九条火龙杀向秦司马,自身神魂坐镇在铜柱法阵后方,便要重新布阵。

秦司马临空而立,身影缓缓升高,手里的枪如同龙蛇盘舞,在他身边来回贴身游动,九条火龙,被他轻易砸开。

那杆大铁枪的枪尖刺出,总是有无形巨力,仿佛无视距离,透过阵法的阻碍,砸向阵法要害。

不只是火魔首座,甚至更远处,那些木质妖龙的要害,水魔、木魔的那些弟子组成的魔道阵法,也往往被他凌空一探,便摇摇击溃。

阵法中的元气冲突,把布阵者炸的四面乱飞。

秦司马的法力,未必胜过薛延年,但这一杆铁枪,是他的祖上,当年第一代的天策上将,留下来的法宝。

这杆枪虽然不是天仙法宝,但材质已经接近那个层次,相当于上方雨剑。

而且与上方雨剑不同的是,这杆枪内部,还藏有历代天策府司马的战法感悟,藏在灵脉之中温养,保证这些战法感悟不会散失。

取得此枪在手,秦司马的每一击,都仿佛是历代司马穷思竭虑后的至绝一击。

白帝首座的神魂法体旋转,射线般的万千剑气,向他扫来。

光线扫过之后,山林,岩石,人体,法器,都出现了无数透光的小孔,从周边的山坡一路延伸,来到秦司马身边。

空中忽然多出一个棋盘,棋盘往上一抬,顶着白帝首座的神魂法体,飞入云霄。

所有光线剑气,都被那棋盘挡下,在地面上形成一个越来越大的、四四方方的影子。

不过,当这二者上升到了一定高度之后,这个影子也就不复存在。

那面棋盘,正是长孙长史的神魂法体。

他们两个是老对手了,一个剑气化光,散射十方,一个纵横十九道,阵法内藏虚空,调转阴阳,吞噬剑光,挪移远方,不伤自身分毫。

秦司马取代薛延年主持这边的防线,天策府的大军调转起来。

天上的百战云台,飞空战车,地上的阵旗漫卷,低空飞驰的战靴。

风、林、火、山、龙、虎,六大军营,跟五帝大魔堂的四脉大军,杀的难解难分。

天策府洞天东南部,彻底沦为战场,薛延年也投身阵中,周围一座座山峰移位,山坡坍塌的现象,屡见不鲜。

而在天策府洞天的正南边,岸边的山体突然大面积的垮塌,滑入江水之中,崩塌的山体间,那些柔韧的青草也迅速枯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