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婚宴,参与之人身份高低不同。有玄平剑圣这种圣地掌门级的人物,也有南字一脉几位命不久矣的普通周天境。听说其中一位,还曾是叶朝归昔日弱小时,教导过他的宗门长辈。

在这场婚宴上,没人去讨论什么天下大事,没人去顾忌身份身份高低,只有祝福。

自打认识素以来,卫易这是第二次,见到素笑的这么开心。

上一次,是天玄宗正式收复云莽,成功复派。

为叶朝归三人主持婚礼的,便是那位看上去已是寿元将尽,昔日曾经教导过叶朝归的周天境长辈。直到看到此人的时候,卫易才意识到一个问题:在他的印象中,师父一直是个绝世无敌的人物,横推当世无对手。然而实际上,如今的叶朝归,其实也才堪堪三百多岁而已。

许多和叶朝归同代的宗门成员,如今基本上都是周天境修为。能够跻身返虚的,都寥寥无几。

三百多岁,能够跻身返虚,便是在返虚当中,也是相当年轻了。

而叶朝归,却已经在这个年纪,做到了当世无敌。

至少,在他引来证道之劫,正面渡劫的时候,确实是当世无敌了。

多年以来,卫易所接触的,一直都是当世天资最逆天的那一小群人物。这使得他渐渐产生了一种错觉,觉得大家的修行速度,仿佛就该如此才对。比如荣多福这个岁数,达到返虚后期,就是理所应当的。但实际上,放眼整个天玄宗历史上,荣多福的修行速度,绝对能够排进前十之列。

至于那些让卫易都觉得惊艳的人,比如叶朝归、离景原之流,那是注定要载入史册,被后人膜拜的存在。

或许,也包括卫易自己。

这场婚宴,进行的中规中矩。三人都不曾邀请过多的客人,来的这二十多人,都是三人的至交好友,或是亲人长辈之类。叶朝归和韩宝芝都出身一般,至亲都已故去。素就更别提了,爹娘都战死在那场云莽天灾当中。素家在天玄宗倒是大族,除素嫆嫣之外,尚有一位返虚中期的老祖。不过今日,素家的那位返虚老祖,却并没有出现,只有一名头发雪白的老妪出现,据说是素的姑姑。

而在这二十多位客人当中,卫易大概是唯一一名小辈了。

同时与两位女子结为道侣,这其实并不合乎规矩。不过,今日大家似乎不约而同地忽视了这一点。卫易知道,素今天大概真的是难得开心的一天。

这场婚宴之后,三人便算是正式结为道侣,一众宾客也各自散去。

“小子,陪我逛逛你们天玄山,如何?”

就在卫易也打算离开的时候,化身至此的玄平剑圣,忽然叫住了他。

身为两剑山的掌门,若是在天玄山上自由行走,怎么看都让人觉得不太妥当。不过既然今日玄平剑圣是以叶朝归好友身份至此,卫易觉得带他在山下转转,只要不去一些特别要紧的地方,倒也无妨。

说起来,玄平真君对他而言,有传道之恩,亦算是他半个师父了。

“你这剑道,倒是让我有些失望。”

卫易尴尬笑笑。昔日剑道是他的主修大道,玄平真君甚至还将自己返虚之前的所有剑道感悟,一并送给了卫易。可惜后来,卫易神力一道日渐精深,死亡一道又可直至巅峰,剑道自然也就被他落下了。

这也没办法。卫易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他现在最需要做的,是尽快将自己提升到纯阳巅峰的层次。走剑道一途,不是不可以,但需要自己去感悟。既然是感悟,就肯定需要时间。反之,如果是直接参悟死亡一道的话,相当于是读前人之书,而非自己写书,自然要快很多。

卫易倒是也没全盘接纳。在悟通三千剑之后,卫易开始走上了另外一条道路,不是将这三千剑融为一剑,而是将自己的死亡之道,融于剑道。只是这样一来,卫易的剑道,在玄平剑圣看来,自然也就显得有些偏了。

正统剑修,向来最喜欢纯粹二字,越纯粹越好。在剑修眼里,卫易的道路肯定是走错了。但在卫易看来,倒也未必。

“你的剑道,是将死亡之道融于剑道,这其实是一种相当取巧的法子。与其说是两相融合,不如说是死亡之道为意,剑道为形。”

玄平剑圣的这个评价,相当的中肯,直指卫易的修行本质。卫易倒也没有如何惊讶,玄平剑圣本就是当世剑道魁首,剑道一脉,当世活着的强者当中,怕是无人能够超过他的。

“我其实一直很好奇,老叶到底是怎么想的?”玄平剑圣摇了摇头,道:“你所掌握的死亡大道,的确是可以证仙的大道。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大道恐怕并不是你个人所修行出来的,而是通过某种机缘所得。过往万年,虽然没有凭借死亡一道,证道仙位的仙人,但上古时代,却是有执掌死亡之道的古老神灵。”

卫易不禁心头一阵抽搐。

死亡一道,一直是他最大的秘密之一,因为和那座幽冥之海联系在一起。知晓这其中秘密的,绝不超过十个人。便是天玄宗内部,也少有人知晓。然而眼下,玄平剑圣却光凭猜测,便猜到了这一步。

“既然历史上,曾有至高存在,掌有此道。你如今所修行的大道,不过是拾人牙慧罢了,算不上自己开道。如此,就算你将来真的修行到了纯阳巅峰,当真能够引来证道之劫,冲击仙位吗?”

“这……”

卫易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是尴尬一笑。

这个问题,其实一直也是他最担心的。

死亡一道,的确可以直至至高所在。但问题是,上古时期的那位死亡主神,可是执掌此道无数年的。卫易并非开道之人,只是相当于学会了人家的大道。

这种修行,在过往万年里,是不可能冲击仙位的。

在过往万年当中,将剑道或者五行之道,修行到纯阳巅峰的圆满程度,其实并不只有一人。这些人,也不是无人生活在可以证仙的时代。然而,即便他们达到了纯阳巅峰,仍是无法招来证道之劫。

因为再往前,已经有一座无法翻越的大山存在。

读书之人,不管读书多少遍,终究比不得写书之人。

当然,如今这个时代,情况有些特殊。说不定就算并非自己开道,走了前人之道,一样可以成功引来证道之劫。要不然的话,几大圣地也不会打成现在这个样子。如今的修真界,大家所争的,无非就是将自己的大道再次证道,成为下一个万年的天地共主。

“莫看昔日咸安城那一劫,银月妖圣那个老怪物,可以暂时冲击仙位,便觉得理所当然。实际上,那个老怪物,其实已经走出了自己的大道,风雷之道,也不过是他的晋身之阶罢了。但即便这样,当时他也只是暂时凭借气运,短暂跻身仙位,而没有成功引来证道之劫。”

“你师父倒是成功引来了证道之劫,可惜此时天地不允许成仙,他的气运也远远不足以支撑他进阶仙位。”

“那么,你呢?”

卫易深呼吸一口气,随即皱眉道:“那前辈您是什么意思?”

“我?”

玄平真君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只是飒然一笑,随即道:“我能有什么意思?不过是想提醒你一下罢了。我剑修一脉,对于争仙一事,其实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热衷。我们所求的,不过是剑道一脉可以流传下去而已。至于对你的提醒,不过是怕你这株好苗子,误入歧途罢了。你我也算是有半份师徒之谊,我不想你最后走错了路,抱憾终身。”

“当然,我最希望的,其实还是你能继承你师父的大道。”玄平真君显得有些遗憾,“我本想跻身纯阳巅峰,自身大道彻底完善之后,与他一战。不过,既然他已经彻底废了,这个机会自然也就没了。”

“至于你,我倒是觉得,除了死亡一道之外,你不妨同时研究一下生命之道。生死相互对立,但又有大关联。若是你能够将生死之道相结合的话,说不定便能走出自己的道路了。”

留下一番指点后,玄平剑圣直接散去了自己这具化身,就此离开了。

但是,玄平剑圣的这番指点,却是让卫易陷入了沉思当中。

生命之道?

就在卫易陷入沉思之后不久,卫易陡然发现,不知何时,叶朝归竟然已经出现在了他身后。

关键是,在叶朝归出现之前,他根本没有发现叶朝归是何时到来的。

“老陆这家伙,刚刚的话其实对了一半。”

叶朝归缓缓走了过来,坐到卫易身旁,师徒二人,并肩而坐。只是,卫易仍是难掩自己的诧异之色。

“怎么?觉得师父这身修为废了,就半点本事都没了?”叶朝归似乎看出了卫易的困惑,笑道:“别忘了,这里可是天玄山,我是天玄宗的掌门。你们又不是以神魂传音,我能听到,很奇怪?”

这倒也是。

卫易瞬间恍然。

叶朝归不在这个问题上继续多解释什么,而是继续说道:“接着说刚刚老陆和你说的事情。”

老陆,自然就是指玄平剑圣。玄平剑圣入两剑山之前,本来姓陆,只是后来,大家习惯于称呼其道号,反倒没多少人知道他的真实姓名了。

“老陆这话,我只能告诉你,对了一半。这次证道,我倒是也明悟了许多东西。到底明白了什么,暂时不能和你说。等你到了纯阳巅峰的时候,到了合适的时机,你自然就会明白。”

“不是师父不想告诉你,只是没办法说而已。”

叶朝归略微沉吟了一下,再次说道:“我现在能告诉你的,只有两件事。第一,你若是信师父的话,就继续修行下去即可,不必管老陆说的那些。那些东西,对你现在来说,没有任何意义。等你到了该知道的时候,自然就明白了。”

“至于第二嘛……”

叶朝归微微仰起头,抬头看向天空。天玄山因为有护派大阵的存在,永远看不到真正的天空,抬头望去,只能看到一片混沌。

“第二,姚先生其实骗了所有人。这个局,我现在可以看清九分。”

卫易再次露出诧异之色,叶朝归却并没有打算继续解释下去。

“而且,我怀疑这个局,恐怕最初的制定之人,也并非姚先生。姚先生恐怕也只是这个局当中的一部分,准确来说,他应该是这个时代的执行者,负责推波助澜。至于真正定下这个局的人,我怀疑,可能是那位大离皇祖。”

叶朝归的话,玄之又玄,让卫易难以琢磨。不过显然,这番话的背后,肯定隐藏了某些惊天大秘!

“再多的,我也说不得了。反正日后到了合适的时机,你自然就明白了。至于在那之前,你只需努力修行,给宗门多贡献一份力量即可。”

“师父该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完了。以后的事情,就该交给你们了。”

卫易顿时有些悲伤,急忙问道:“师父,难道真的……真的没有办法延命了吗?我真的不想您就这么离开。”

叶朝归只是摇头。

“人其实终归有一死。莫说是我们,便是那些已经证道的几位前辈,乃至这方天地,我觉得最终也难逃一死,只不过是能活的时间更长些罢了。最重要的,是能够在有限的时间内,做自己想要和能做的事情。”

“那以后……”卫易迟疑了一下,继续问道:“宗门拿下两界之后,下一步就要拿下星海修炼界。在占据五界之后,宗门又该朝哪里发展?”

“我也不知道。”叶朝归再次摇头,“这个问题,要你们去找出答案了。”

“有些事情,信师父应该是对的。但有时候,你也得自己努力去找一找答案。”叶朝归轻轻摸了摸卫易的脑袋,一如当年刚刚收徒之时。

“师父可以把身后之事,放心的交给你吗?”

这一次,卫易终于再没了任何犹豫。

“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