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祚死了。

死的毫无征兆。

这位大离第一名将,当朝首辅,前朝乾安皇帝的托孤之人,如今大离中州北线的最高统帅……就这样死于天劫之下。

这个消息,让人妖两族尽皆失声。

在这个大世当中,两座天下,离祚是第三位倒下的名将级战将。第一位是东海妖盟的金虹明月,算是被天玄宗生擒。第二位则是西北名将赫连拔拔,被大离生擒。但是谁也没想到,第三位倒下的,会是凶名最盛的离祚,而且是死于天劫之下。

不过,还没等各方来得及反应,冰雪神殿方面,就做出了选择。那位一直在和离祚正面抗衡的不知名冰原名将,在离祚战死于天劫之下后,迅速率领战部,全线推进。大离数十年来,战死无数战修,打出了无数漂亮精彩的战事,才将战场成功局限在玉州界内,没有让战火殃及中州。甚至在离祚的努力下,大离还收复了数府之地的地盘。

但是如今,随着离祚的战死,那位不知名的冰原名将,迅速推进,将整个玉州全部收入囊中。大离过往几十年的辛苦和牺牲,全都成了泡影。而且在战场推进到中州修炼界境内以后,这位冰原名将,依然没有任何罢手的意思,竟是有向咸安城进逼的迹象。

在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身为大离皇帝的离平,久久没有说话,头脑一片空白?

“毅王叔怎么会死?”

“离祚他怎么敢死?!”

这一日,在影卫的伴随下,身为大离皇帝的离平,短暂离开了青苍城,在城外将数百里的地域夷为平地,宣泄自己的怒火。

但是,愤怒是不能解决问题的。

重新回到青苍城的离平,除了愤怒之外,更感到了恐惧。

毅王离祚一死,中州北线的大门就等于是洞开。如果不马上做出反应的话,冰原方面,甚至有可能将战火推进到咸安城城下!

“让离景原回来,马上回来!”

在宣泄怒火的同时,离平总算还保持一点理智,第一时间召回了正在云州西南和天九宫对峙的离景原。第二天清晨,当离景原以最快速度回到青苍城内的时候,脸色亦是如同死灰。

在收到毅王离祚战死的消息时,离景原同样如遭雷击。对于离景原而言,离祚不光是大离最能打的名将,更是他的义父,是他心中最为亲近的长辈!

但这样的离祚,却死在了天劫之下。

直到走入青苍城,见到离平的时候,离景原依然难以置信。

“朕知道,景原你现在很悲伤,朕也很悲伤。”

“不过,眼下不是悲伤的时候,朕需要你马上返回中州,接手毅王叔统辖的战部。你是毅王叔的义子,只有你去接手王叔的旧部,才能在最短时间内,组织防御,挡住冰原进逼中州腹地。”

“从今日起,毅王叔的所有旧部,一律交由你来辖制。中州北线,由你来全权负责。”

全权负责大离中州的北方边境,这自然是离平的信任。而且全面接手毅王旧部,这更是天大的事情。但今日,离景原没有心情去考虑这些,甚至没有怎么去想这背后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

他只知道,从今天开始,自己再没有义父了。

离开青苍城后,离景原甚至连亲卫都没有带,直接以最快的速度,赶往中州北方边境救火。但那种心痛,却注定无人能知。

离景原一直以为,自己的心,经过多年血战历练后,已经坚硬如铁。但今日他才发现,原来自己也有柔软的那一面。

很多年前,当爹娘战死的消息传来时,离景原知道,从那一天起,自己就成了孤儿。直到后来在潮生园,离景原和妹妹被离祚夫妇收为义子义女,终于觉得自己似乎又有了长辈。

但今天以后,义父也没了。

……

西北灵州,羊脂府的姜园内。

当离筱宓收到消息,知晓离祚战死的时候,已经过了半个多月的时间。她能够知晓这个消息,还是因为天九宫方面,依例将消息传给了姜怀水,她才能够得知。

姜怀水本也参加了天九宫援救云州的大军,不过在那场当阳山大战当中,姜怀水也受了很重的伤。实际上,姜怀水一直怀疑,当时统辖战部的离景原,应该是对他放水了。因为以当时的战局来看,离景原如果想杀他这个天九宫的仙器传承者,并不是说什么难事,甚至可以说根本就是动动手指头的事情。

但是最终,姜怀水重伤之后,却并没有被大离战部围攻,而是任由他逃脱。

战场上的事情,本就没什么对错。双方各有立场,不管私底下交情如何,战场上都要全力以赴。反倒是对于离景原放水这件事,姜怀水觉得有些匪夷所思。因为按照当时的战局,他这个仙器继承者,战略价值极大。离景原作为大离名将,本来是绝对不该放他离开的。但偏偏最后,离景原只是让他重伤垂死,却没有真的取他的性命。所以姜怀水觉得,自己这个大舅哥还是很有人情味的。

当然,如果从大离的角度来说,离景原这种做法,那就是罪该万死了。

在云州已是重伤垂死的姜怀水,自然也就无法继续征战,只能返回灵州。在天九宫内部治疗过伤势以后,接下来想要彻底恢复,便只能靠水磨工夫静养,于是姜怀水便回到了羊脂府养伤。

而作为天九宫的仙器传承者,姜怀水的情报权限极高。像离祚战死这样的消息,自然有足够的权限知道。对于这个消息,姜怀水也没有任何隐瞒,直接告诉了离筱宓。

这一天,离筱宓打开姜园内很隐秘的一座密室。这座密室在姜园极少有人知晓,只有离筱宓一人可以进入。因为这里面存放的,是当年离筱宓远嫁西北的时候,带来的嫁妆。

最终,离筱宓挑出了几件样式精美的战甲,分明便是大离军中制式之物。

“你可能想象不到,我很小的时候就没了爹娘,和我哥相依为命。在咸安城那会儿,皇族宗室的人,也不待见我们俩。直到后来我哥外放,我们离开了咸安城,日子才算好过一点。”

“再后来,因为很多原因。王爷收我和我哥做了义子义女。我一直都知道,当时王爷收我做义女的时候,其实主要是看我哥。但我还是真心把他当成长辈,当成自己的父亲一样。”

“王爷此生膝下无子。我哥和我说过,这其实是王爷有意在避嫌。王爷在军中权势过盛,后来又有辅政之责。若有子嗣,未来可能会有很多麻烦,对大离皇帝也不是一件好事。所以王爷和王妃这么多年,一直没有任何子嗣。”

“我能感觉的到,王爷收下我和我哥之后,是真的将我们当成了亲生儿女。我哥自不用说,本就是他最看好的人。这些年在军中多有照拂。若没有王爷,我哥不可能在军中攀升如此之快,而且也不可能如此快的跻身名将。至于我,王爷其实也当成了亲闺女。只是后来我远嫁西北这边,王爷实在不好多说什么。”

“王爷是个不大喜欢说话的人。但我出嫁的时候,王爷还是特意破例,将这几件甲胄送给我,做了我的嫁妆。用这个做嫁妆,确实有点不太一般。倒是义母送给我的那些物件,都是女儿家的东西,都是我能用到的。但你可能想象不到,在我眼里,王爷的这几件甲胄,其实是我最重要的嫁妆。”

“王爷治军极其严格,麾下战部法宝从不允许外流,更别说这种制式灵甲。就算我那位皇帝堂哥想要,也未必能要的出来。但我远嫁西北的时候,王爷却愿意为了我而破例,用几件毅字部的制式战甲来给我做嫁妆。”

“我明白,这是义父想要告诉我。哪怕我远嫁西北,他一样是我义父。如果我受了欺负,他一样会作为一个父亲保护我。”

离筱宓一边说着,一边泪流不止。抱着这几件甲胄,走出了密室。

从始至终,姜怀水只是听着,没有多说半句。

这一日,姜园内多了一座无名的衣冠冢。身为姜园女主人的离筱宓,亲自为这座只埋了几件灵甲的衣冠冢祭拜,然后在这座衣冠冢前跪了整整一天。

黄昏时分,一直在旁边等待的姜怀水,轻轻走过来,搀起已经跪了一天的离筱宓。这个哀伤至极的女子,面如死灰。

因为已经远嫁西北,而且天九宫又与大离处于交战当中,她注定不可能返回咸安城祭拜,甚至在姜园内为义父立碑都不可能。

“姜怀水,你知道当我得知宗门战部进入云州,大离那边派出我哥迎战的时候,我在想什么吗?”

“我当时在想,老天爷为什么不打雷将整个云州劈成两半?让大离和天九宫再没有打仗的机会?!!”

“如果大离打赢了,你有可能死!如果天九宫打赢了,我哥必死!”

“不管谁赢,我最后都可能会失去最亲的人。”

“姜怀水,这种感觉,你懂吗?”

在天九宫已经被视作未来可能接任宫主之位的姜怀水,此刻依然没有任何回答,只能沉默。

……

离祚的死,对整个大离来说,都有着十分重大的影响。首当其冲的,便是当下如火如荼的云州战事。

想要拿下整个云州,大离不光需要灭掉御灵宗,而且紧接着,大离需要同时击退冰雪神殿和天九宫。只有这样,大离才能占据整个云州。

但眼下,大离虽然已经拿下了青苍城,大概占据了半个云州。可接下来,却已经无力再继续主动进攻了。

离祚一死,大离中州的北线战场便告急。这使得大离不光需要调离景原这位名将前去坐镇,更需要抓紧时间增派兵力。像这种大规模的战场作战,离景原作为新晋名将,还是比不得离祚这种老牌名将更有经验,所以需要兵力也就更多。

如此一来,中州北线投入的力量更多,大离就无力向云州战场投入更多的力量。况且如果只有韩药师一位名将的话,同时对敌天九宫和冰雪神殿,大离防守有余,进攻不足。

最终,在经过一番苦战之后,离景原不负众望,迅速接手离祚旧部,将玉州方面的敌人,拦截在中州边境上。大离虽然有不小的损失,但总算没有让战火殃及中州内地。

云州战场,大离虽然名义上依然还在战斗。但在离祚战死半个月之后,身为大离皇帝的离平,主动返回了咸安城。云州所有战事,全部交由名将韩药师全权处置。而韩药师则开始以青苍城为核心,构筑防线,并没有要继续进攻的意思。

所有人都看的出来,打到这个份上,大离可以说是损失惨重了。

云州之战,大离损失了无数精锐,还搭上了离平这个大离皇帝。如果再考虑到离祚的身死,这代价就更恐怖了。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后,大离虽然成功灭掉了御灵宗,但却只拿下了半个云州。这里面的得失,恐怕就没法计算了。

天九宫方面,情况也差不多。虽然趁着大离无力征伐之际,收复了当年送给御灵宗的十几个府,但却损失了赫连拔拔这位名将。相比之下,损失亦是大于收获。而且最重要的是,御灵宗倒下之后,天九宫便再无可靠的盟友。

如今的天九宫,只和大离、冰雪神殿以及珈蓝寺接壤。珈蓝寺和大离可以看做是一家,如此一来,天九宫的情况就更加尴尬了。

唯一可以算是获利巨大的,恐怕就是冰雪神殿了。冰雪神殿趁着大离和御灵宗交战期间,几乎没有任何损失,便轻而易举的突破到云州腹地,继而占据了云州北方的全部地区。再加上当年御灵宗主动让道,将云州东部的一线让给了冰雪神殿。所以最终,冰雪神殿几乎没有花费任何代价,就拿下了半个云州。

如果再考虑到离祚的死,那这场战争,御灵宗无疑就是最大也是唯一的赢家。

云州大战,便以这种诡异的结果,落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