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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进了宫门, 贡生们便在内侍的要求下,老老实实走路, 期间不能交头接耳, 四处观看,每个人都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以防冲撞了大人物。

施傅兴一向守规矩, 内侍说如此便如此, 连眼神都没有分给周围人半分。

当然,从来没有出去参加宴会的施三郎也不认识他们, 这么多人里面, 他就和贾子宏有过交集, 见面时候点了点头, 并未多说话。

这般“清高”的模样, 落到内侍眼中, 倒是有了些好感,年轻人不骄不躁,以后必定有所成就。

而在身后, 之前和施傅兴吵嘴的那位贡士眼睛像是带着钩子, 死死盯着男人的后背, 奈何对方只是擦边上榜, 位置排在大后面。

对此, 施傅兴一无所知。

他只随着别人往前走, 心里默默回温自己看过的知识。

不远处的梧桐树底下, 两个七八岁的孩童躲在树后面:“怎么样,来了吗?”

“来了来了。”个头较高的那个探出半个身子,看到一群人往保和殿的方向去, 立刻惊喜地拍了拍同伴的胳膊。

“是哪个呀?他真的有你说的全大颂最大的纸鸢?”

殷七将头从树后面露出, 在一群个头普遍不高的考生中找到鹤立鸡群的施傅兴,指了指:“白衣服那个。”

而后纠正自己的伴读:“有大纸鸢的不是他,是他的妻子。”

“哇!”伴读心生敬佩,他有些迫不及待想要看到东西,“那他什么时候考完啊,等他出来后,奴才一定会帮殿下把他拦住!”

殷七也不知道,上次殿试的时候,他才四岁呢,四岁的记忆现在早就记不清楚了,只能道:“我们在这里守株待兔,他肯定跑不掉!”

……

和之前的考试相比,殿试只需要考取策问便可。

虽然只有一门,难度却是最大的,对于不擅长策问的考生来说,可谓胆战心惊。

规则便是如此,再害怕也要好好答题,众贡士进入宫殿,由人领着点名、散卷、赞拜、行礼,最后颁发下策题,考试正式开始。

全程氛围严肃庄严,皇帝只在最开始的时候出现,毕竟殿试需要一天的时间,皇帝日理万机,自然不能在这亲自监考。

离开前,皇帝从座位上下来,亲自在众考生之间走动以视重视,看到满意的,还会停下来看一会儿。

施傅兴因为人高马大,长相出众,被皇帝瞧见了,也得此“殊荣”,一开始他还紧张地绷紧身子,后面皇帝迟迟不走,他又灵思如泉涌,渐渐便把皇帝给忘记了。

等到一气呵成,再注意,才发现皇帝早已经离开。

天色还早,许多考生在奋笔疾书,施傅兴完成了大半,但没有立刻交卷,而是开始返回头重新检查一番。

其他人可没有他这样的定力,矮个贡士写完答卷,将卷子翻来覆去两遍,确保笔迹清晰,没有错字,当即举起手示意。

他脑袋反应快,写字也快,平日里写一篇策问只需要他人一半时间,此刻为了表现自己,更是提了速度,只用了半个时辰就答完交卷。

毕竟皇帝虽然不在,但诸位皇子和大臣却在保和殿里,他要的就是让这些大人物对自己有所印象。

旁边几位学子看他已经交卷,不可避免被影响,有个考生甚至一激动,墨水滴到卷上,白白作废。

那一刻,他恨不得将矮子贡士按到地上打一顿。

矮子贡士不知道自己的做法给其他考生造成多么大的压力,如果知道,他估计会做的更过分些,好让这些人早些淘汰。

路过前排施傅兴旁边时,几不可查地停了下。

施傅兴握笔动作微顿,然后继续书写。

时间飞速流逝,不知何时,外面的光线变得柔和,施傅兴停下笔。

他面容平静,单薄的唇闭着,有一种严肃认真的感觉,确保整张卷子没有什么问题,男人抬手示意,由一旁守着的小内侍将卷子收走,之后再由人领着出宫。

日落红光,霞光满天,黯淡照耀着晴空,山峦与翠植互明。

出了保和殿后,施傅兴脚步变得轻松,有一种重担放下的感觉,倒不是说不用读书,书还是要读的,只是读了这么多年,终于有一种尘埃落地的满足感。

他自觉答得还算可以,想着回去后,邬颜肯定要问自己结果,到时候他要用什么表情,才能显得不是很自傲?

突然,视线中出现两个孩童,大喇喇地挡在路中央:“你这书生,可算是出来了,本宫等你好久!”

“没错,我们等的都快要睡着啦!”

施傅兴皱眉,认出眼前的小孩是踏春时候的熊孩子,却不知对方为何出现在皇宫,疑惑之际,旁边的内侍哎哟一声跪到地上:“奴才见过七皇子,见过鲁公子。”

施傅兴愣了愣,有一刹那的惊讶,随后恢复波澜不惊。

这下殷七可不满了,他迈着小短腿走到男人身前,质问:“你这书生,得知本宫的身份,怎么没有反应?”

施傅兴拱手见礼:“学生参加七皇子,不知七皇子想要什么反应?”

“额…至少得很惊讶吧,嘴巴长得大大的,能吞进去一个拳头!”

小家伙一边说,旁边的伴读一边握拳演示,结果嘴巴太小,拳头塞不进去。

看得施傅兴一阵无语。

但他骨子里是一个守着君为臣纲的读书人,之前对殷七讨厌的很,现在得知他是皇帝的儿子,态度变得有所尊敬:“七皇子若是无事,学生便先退下了。”

“等等!”殷七嘟着腮帮子把他叫住,半晌,抛出一个惊人的话:“我要跟着你出宫!”

客栈,宁家父子正在收拾行李。

此行宁邵落榜,除了一开始有些难过,后面便想开了,他自己无心科举,但宁父的意思,让他回去再考一次,索性早点回去,能赶上县学的今春的课程。

不过临走前,他们还是要等殿试的结果出来。

“娘子,您这是做什么,要不要安儿帮你?”

等待施傅兴回来的时辰,邬颜说不紧张是假的,她坐在二楼客房的窗户边,手上抱着一个瓷盆,里面快要是搅拌成型白色乳状物:“不用了,我自己便可以。”

“那娘子若是累了,尽管叫安儿就行。”

这边正说着,一楼坐在门口的宁邵父子,远远看见一人往这儿走来,顿时激动地朝二楼喊:“三郎娘子,来了!有人回来了!”

闻言,大厅里的客人们个个精神起来,眼下天色大亮,居然已经有考生回来了?

邬颜第一反应也是施傅兴,她将瓷盆放下,从大开的窗户往外看,结果没有看到施傅兴,只有昨日那位咄咄逼人的贡士。

“王兄怎么回来的这般快?”

矮个贡士呵呵一笑:“皇上盛名,所出策问题目颇为高深,在下也是侥幸看过类似书籍,才做答得比旁人快了一点。”

“哎哟,这哪里是快一点,咱们客栈那位第二名都没你快呢!”

这句话说到了矮个贡士的心上,他越发笑得谦虚,“这,那位兄台可能对皇上出的策问有些不了解,在下出来的时候,才刚刚动笔。”

闻言,宁家父子和二楼的邬颜表情都不太好。

邬颜开始担心,难道施傅兴真的遇到了难题?

遇到就遇到,没有什么大不了,考试本就有运气的成分在里面,她只是担心,对方会受不了落差,等会儿回来后,自己可一定要做出不在意的样子。

误打误撞下,夫妻两人都做好“演戏”的准备。

夕阳西下,霞光照应了正片天际,客栈的三个贡士陆陆续续回来,而施傅兴不出意料,是最后一个回来的。

难得是,他并不是一人。

可惜一开始没人注意到他身后的两个萝卜头。

刚迈进客栈,就看到邬颜眉眼弯弯地走上前:“夫君回来了。”

她今天的笑容格外灿烂。

施傅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余光瞥见有人把视线落到邬颜身上,不满地错了错身子挡住:“颜娘亲自出来迎接我,为夫受之有愧。”

邬颜一惊,难道真的没有考好?这个猜测让她不由笑得更和煦,简直把毕生的温柔都在此刻拿出来,她提起别的话题:“夫君肯定饿了吧,颜儿做了点儿吃食。”

施傅兴点点头,正想告诉她殷七的事情,就被女人挽住胳膊往楼上拉。

然而即便如此,还是有那不长眼的人挡住他们:“哟,急什么,不知道施兄这么晚回来,可是已经答完卷子?”

矮个贡士阴阳怪气道,“在下交卷时看到你才刚下笔,莫不是有困难?”

施傅兴闻言莫名其妙,他还记得当时对方在自己身边说的话,语气不耐:“劳烦兄台挂心,在下已经答完。”

“你答完了?”矮个贡士不相信,“呵呵,不会是为了面子故意撒谎吧,施兄可是想清楚,如果撒谎,到时候结果出来,打得可是你自己的脸。”

“我为何打自己脸?”施傅兴冷哼一声,实在烦这人的胡搅蛮缠,他面无表情道,“大家都交的慢,只有兄台很快交卷,在下看到,兄台交卷时诸位大人的表情都不太好……”

笑声戛然而止:“什么意思?!”

矮个贡士被施傅兴的一句话弄得内心惶惶:“呵呵,不要以为随便说几句我就能相信你,皇上如果只凭早晚就排出状元,和商纣又有何区别!”

到底是慌了,甚至已经不清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见状,施傅兴学着对方阴阳怪气笑了笑,点到而止。

别说,比起阴阳怪气,没有人能比得过施傅兴。

躲在门后看热闹的两个小孩直拍手,殷七咋咋舌,暗想原来不止自己讨厌木头脸,但怎么感觉那个矮个子更讨厌呢?

他还说自己的父皇是商纣!

殷七虽然不爱读书,但也知道商纣是个昏君,气得握住小手,不行,这人太坏了,他得去告诉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