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脑袋又顶了顶,露出一截白皙的后颈,肖司明垂下眼睑,视线落在那块白玉似的皮肤上,熟悉的阴气从皮肤下面散发出来。

这一瞬间他胃里确实翻腾起强烈的食欲,真不知道阮阳是来喂他的还是来勾他的。

阮阳小声逼逼:“没有人看见,你可以先吃一口。”

说着,阮阳伸手比了个“一”。

老道长原本准备上来攀谈,却听到他们居然打算在道门会议上打广告,内心顿时无语极了。

这样严肃的场合,他们居然如此儿戏!

他一副槽多无口的表情,正欲转身离开这里,余光却瞥见不远处两颗脑袋似乎突然凑到了一起,像是在小声说话。

他狐疑地扭过头,就见两人手牵手,像是赶着要去做什么事似的,脚步飞快地同他擦肩而过。

看方向,似乎是去了隔壁的一间静室。

大家都在这里商讨对策,他们去静室做什么,吃东西么?!

“不伦不类!”老道长一甩道袍,冷哼一声,扭头找娄道长抒发内心的愤愤去了。

什么青年才俊,就这?

这位道长,你看看清楚,请你吹牛滤镜不要开得这么大好吧!

***

十分钟后,阮阳从静室里出来,身上的外套跟相比进去之前多了几条褶皱。

肖司明在他后面一步出来,替他扯平了那些褶皱,哑声问:“怎么不进去?”

阮阳正盯着厅堂内正在接受供奉的天尊神像出神,闻言回过头来,指了指那尊立在烟雾后头的神像,表情很有些困惑:“段道长观里供奉的这尊神像看上去很眼熟,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他嘴巴相比之前要红润很多,下唇上还透着一丝水光。

肖先生填饱了肚子,懒洋洋地朝神像瞥了一眼,很快便移开了视线,“有吗?”

阮阳还在疑惑,他总感觉烟雾后头的神像凶神恶煞,仿佛在对他怒目而视。

下巴被人捏了捏,阮阳抬眼看着肖先生,神情无辜。

“……别看了,神像长得都差不多,”肖司明将人好奇的视线拉回到自己身上,用指腹蹭了蹭他的嘴角,“进去吧。”

阮阳对他很是信任,闻言也不再深究,抬腿便迈入了大殿。

肖司明深深地看了那凶神恶煞的神像一眼,紧跟在阮阳身后进了大殿。

殿内,道长们仍然没能商讨出对策来。

左护法的出现给大家提了个醒,妖王苏醒在即,传言他的座下共有左右两大护法,这左护法已经在人间活动了好一阵子了,右护法还会远吗?

没准,对方已经在暗处观察他们的行踪了。

他们的对手是一千年差点就踏平三界的大妖,实力自然不容小觑,况且敌在暗我在明,不能因为制服一个左护法就掉以轻心。

阮阳和肖司明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听道长们争相表达自己的看法。

先前那位看阮阳不顺眼的老道长是出了名的急脾气:“要我说何必这么多顾虑?我们修行者都不是贪生怕死之徒,妖王如果想在人间兴风作浪,我们就联起手来,将他重新封印回去,叫他再关个一千年!”

他一番话说得激情澎湃,可惜话音刚落就有人叹息道:“梁道长!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封印妖王哪有这么容易啊!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梁道长浓眉一竖:“都快火烧眉毛了,怎么从长计议?”

那位道长也不乐意了:“那你上,你行你上,关键打得过么?!”

眼看大家又要起争执,段道长清了清嗓子,缓声道:“各位道友,稍安勿躁,大家聚在这里目的相同,都是为了守卫天下太平,何必对着自己人急眼?”

“当初大妖被封印后,妖族偃旗息鼓,剩余的妖族退居妖界,和外界不再往来。一千年过去,天地灵气日渐稀薄,如今这点灵气,想必在座的各位也知道,我们已有多少年修为未曾增进过了?灵气稀薄,这几年就连开了灵智的动物都很少见,更何况是撑住三个封印着大妖的法阵……封印法阵支撑到现在才出现松动,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京城来的那位严道长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此时谈起妖王,神情十分严肃:“局势确实很紧张,我认为目前应当先加固封印,如果妖王还是出世了……那么只好像梁道长所说的那样,我们需要联起手对付他。不过,我得提醒大家,当年也是有天界的帮助,牺牲了几位大神后我们的祖辈才得以封印大妖,此事凶险,这次如果光靠道门的力量,我们的胜算并不大。”

阮阳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举手发言:“既然如此,三界联手对抗妖王的话,胜算不就大了?”

在场的道长们纷纷发自内心地感叹——这是什么何不食肉糜的问题!!

三界联手,说得轻松,你知道冥界有多难接触吗?!

先前那位梁道长也一眼认出了阮阳,此刻听到他有这样“天真”的发言,倒也没有太意外,只用鼻孔轻哼了一声。

只有无知的小儿才能说得出这种狂妄而不自知的话。

在场的也只有娄道长第一个反应过来为他解围,“阮道友,你这话说得没错,可是现实哪有这么简单?你或许不知道,从古至今,天界还好说,我们道门有几位祖师爷飞升后还愿意帮衬一下我们这些后人,冥界却始终不曾与我们道门打过交道,人界与冥界的友好桥梁一直没能搭建起来,唉!”

许是因为满屋子都是自己人,娄道长也没顾忌什么,叽里咕噜就说了一通,话里话外都是在感叹冥界有多么高冷不好接触。

说到最后,甚至直接说出了今天这场会议原本就是想给黑无常大人看一看,希望借助黑无常大人跟冥界搭上线的事。

谁知道黑无常大人公务繁忙,露了个面就回冥界去了。

阮阳眨巴了两下眼睛:“没事,有我在呀。”

他这副乖巧贴心的样子让不少道长心中都略微得到了几丝慰藉,觉得这个后辈真是贴心讨喜极了;但也有些道长对此表示不屑,心道果然是年纪太小,初生牛犊不怕虎,社会阅历还不够才敢说出这种话。

如果知道前方等待着他们的是和妖王大战后的九死一生,他还能面不改色地说出这句话吗?

京城道协来的那位严老道长心中叹息一声,眼神慈祥:“这位小友,有我们这些老头子在前,哪里会让你们小辈去送死呢,你就不用安慰我们了。”

乖巧的后辈虽然能给人带来慰藉,但却不能解决实际问题。回到现实,问题依旧摆在那里,他们想求助冥界又找不到门路,实在是愁人。

道门会议至此仿佛变成了道长们面面相觑相顾两无言再看就叹气的反思会。

气氛如此低迷,阮阳慢吞吞道:“找我就行了呀。”

梁道长终于忍不住了,他的脾气像个炮仗,一点就着,当下没好气道:“找你有什么用?你能跟冥界谈判吗!”

阮阳:“为什么要跟冥界谈判?我冥王啊,你们说的这事我答应了。”

众人:“…………????????”

“胡闹!”梁道长气得胸口急剧起伏,哽了几秒才憋出一句:“……真是越编越离谱了!”

阮阳有点苦恼,但也知道让道长们相信他的身份不是件容易的事,只能想办法用充足的证据证明才行。

他想到了黑无常。

“你们刚刚说想见黑无常?”

众道长:“……”

怎么难道你还能变出一个黑无常来?

他们也说不清自己此刻具体是什么心情,明明理智上知道这不可能,但又隐隐期盼着对方说的是真的。

阮阳起身沉吟片刻,先给眉头紧锁的肖先生递过去一个安抚性的眼神,然后蹬蹬蹬地跑到殿外的空地上,对着地面跺了三下脚。

这是黑无常教他的,他这会儿没什么法力,冥界又没个信号基站啥的,无论是发消息还是打电话都不能及时得到回应,所以还是最原始的跺脚召唤比较好使……

阮阳在几十双眼睛的注视下,跺完三下就慢悠悠地直起了身。

他刚一站稳,周围便平地刮起了一阵阴风,一道黑色的高大身影凭空出现在众人面前。

不是吧……道长们神情发愣,连眼睛也不敢眨一下。

黑无常这一千年来还是头一次被冥王主动召唤,不仅响应的速度飞快,人刚一现形,就眼泪哇啦声情并茂地唤了一声:“殿下!”

殿下原谅我了=年终奖有望了

黑无常正要上去趁机献献殷勤,就听到自己身后传来一大片粗重的抽气声。

他转过身,和大殿前几十位人间道士对上视线。

“……”

“……”

黑无常表情僵硬了一瞬,立刻恢复了平时在外高冷得体的样子,脸上挂着官方的笑容,礼貌性地问候道:“道长们怎么都聚集在这?”

全体道长:“…………”

所以是活的黑无常啊啊啊啊!!!!!!

那他口中所称的“殿下”是——

道长们机械又麻木地一齐扭头看向阮阳。

阮阳还是那副天然无公害的样子:“我说过的,我是冥王。”

众道长:“…………”

敢问你还能说得再随意点吗?!!

第92章

五行峰上,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默。

娄道长瞳孔剧烈颤动了一番,眼神写满了不可置信:“阮、阮阮道友,你怎么会是冥王呢?”

其他道长也都是一副神情恍惚, 状若痴呆的样子, 其中以刚才怼阮阳说他是无知小儿的梁道长最甚。

冥王乃冥界之主,虽然说一直以来神神秘秘的很少露面,但在民间各种传说中,冥王的形象一直是高大威猛、气势凌人的,就连塑像都比别的阴神高大许多,一双铜铃眼眼神凌厉, 所以有些做了亏心事的人一踏进阎罗殿就会觉得心惊胆战。

然而……

道长们心情百味杂陈地看向角落里顶着一头小卷毛的阮阳,出来太久, 出门前吃的那点东西已经消化得差不多了,肖司明手里抓了把瓜果, 悉心地剥开再喂到阮阳嘴边,黑无常则在一旁陪着笑, 似乎是在旁敲侧击地问冥王殿下什么时候愿意回趟冥界。

这待遇……

道长们叹了口气,惆怅地望天, 能让黑无常如此卑躬屈膝的对象好像除了冥王本人也没谁了哦。

等等, 哪来的瓜果??

段道长一个激灵, 整个人原地弹跳了起来:“肖道友!那是给祖师爷的贡品!!不能吃啊啊啊——”

“段道长!”其他道长连忙拉住他的道袍, 以防他做出什么冒失之举,影响人冥两界的关系,“让他吃!不就是一点瓜果吗!你让他吃!”

“*……”

段道长被半推半拽地带下去了,剩余的道长们长舒了口气,再度看向阮阳的眼神就更复杂了,像是在看一只戴着兔子耳朵的狼。

冥王……他们刚才是不是还在阮阳面前说冥界坏话来着?

道长们的面色顿时又难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