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碍,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若是老天觉得我这皇帝当的不好,我也没办法。”

陆不言在原处静站良久,面无表情地朝朱肆拱手行礼,转身离开。

朱肆看着他的背影喊,“你去哪啊?”

陆不言头也不回道:“当你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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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不言在赶去衙门前,先找到了胡离,并将西竹与赵大郎的事情与胡离说了。

“什么?那赵家大郎竟然是这样的人?”胡离一脸惊愕。

陆不言点头道:“嗯。”

胡离叹息着摇头,“唉,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想当初,郑敢心那样的一个人……”话说到一半,胡离看一眼陆不言,就不提了,他转移话题道:“那西竹可信吗?”

“我就是因为担心她出尔反尔,所以才将这件事告诉你。”

“老大想让我跟着一起去?”

“嗯,”陆不言点头,神色有些凝重,“可能会有危险。我没有跟西竹交过手,不知道她的剑术到底如何。”

“江湖第一剑客,自然不是纸糊的。我们两个虽不算顶尖之人,但联手的话,应该也能与她打个平手。”

“嗯,走吧。”

陆不言背后有圣人,虽然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但这条强龙实在太强,故此,陆不言顺利的将西竹的丈夫从衙门里带了出来。

“不过,这是不是也太顺利了?”胡离疑惑。

陆不言眉头紧皱,没有说话。

三人拐进一小巷,里头正停着一辆青绸马车。

马车厢内,西竹正坐在里面,陆不言撩开马车帘子,便露出了他身后站着的男人。

“听雪。”男人一眼看到西竹,立刻奔上了马车。

西竹半跪在马车厢内,急切的上前一把抱住男人。两人紧紧相拥,像是两瓣包裹住的花苞。

无声中,西竹的泪沾湿了男人的衣襟。

男人轻柔安抚她,“没关系的,我没事,我们回家吧,嗯?”

西竹抱着男人,缓慢摇了摇头,她伸手擦干脸上的泪,努力扬起笑道:“我还有事要办,你先回去。”

“不行,要走一起走。”男人隐约察觉到不对劲,用力握紧西竹的手。

西竹脸上露出笑来,她说,“夫君,你再叫一遍我的名字,好不好?”

男人生得沉默而寡言的壮实模样,他盯着西竹,缓慢开口,声音沉沉地唤她,“听雪。”

西竹笑了,眼泪跟着一起滑落。

男人拉着她的手,眼中显出一点哀求之意,“听雪,听雪,你想听多少遍都可以,回家以后,我日日念一百遍给你听。”

西竹脸上的笑越来越大,看着实在是幸福至极,“平日里三扫把都打不出一句情话,今日里这嘴是吃了蜜糖吗?”西竹的手抚上男人胡子拉杂的脸,她努力地笑着,说,“照顾好我们的孩子,好吗?”

“听雪……”男人察觉到什么,话未说完,就被西竹一掌劈晕。

陆不言站在马车旁边,听到里面西竹隐忍的抽泣声。

胡离跟陆不言站在一起,透过马车帘子望了望,什么也没看到。

“老大,你就这么相信这个西竹?她可是江湖第一剑客啊,你我联手都未必能奈何她。”

陆不言摩挲着腰间的绣春刀,缓慢开口道:“不相信。”

“那……”胡离不明所以。

陆不言道:“西竹剑术高超,武艺也不差,为了制住她,在由锦衣卫押解回京师的路上,我会用铁链穿透她的琵琶骨。”

胡离面露惊色,“穿琵琶骨?从苏州城到京师也要数月路程,这一路穿下来,她可就要废了。”

“本就是将死之人,又有什么关系。”陆不言敛眉,神色淡漠至极。

胡离沉默半刻,突然点头道:“若非如此重大钦犯一定要带至京师处置,这西竹也不必受穿骨之痛,直接就地斩决便好。”

听到此话,陆不言神色明显一顿,他皱眉道:“圣人一向仁慈,从不轻易杀人。如此,才能有这样繁华的盛世大明。”

胡离站在一旁,看着陆不言些微动容的表情,眼神遂暗,深不可辨,他道:“圣人表面仁慈,内里却手段毒辣。前朝旧臣,哪个不是被他亲手铲除的?”

陆不言自然明白胡离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因为那些前朝旧臣皆是由他所杀。就是这样,陆不言才会被说成是圣人的一条狗,一柄刀。

“他们都是逆贼。”

“呵,”胡离冷笑一声,“圣人不是仁慈嘛,逆贼也是人,怎么就容不下呢?”

“圣人倒是想容,只可惜他人不识好歹罢了。”陆不言话罢,双眸轻轻略过胡离,语气很轻,“下来了。”

西竹打开马车帘子,轻巧跃下。

陆不言和胡离的谈话也就此结束。

透过被风吹得鼓起的马车帘子,能清楚看到她的丈夫倒在那里,不省人事。

“别紧张,他是被我打晕的。”西竹留恋地抬手抚过男人的面容,然后轻轻将马车帘子掖住,彻底遮住了男人的脸。

“走吧。”陆不言道。

西竹攥着手里的剑,眼眶依旧是红的。她声音微哑,透着股疲惫感,“我这就要去京师了吗?”

“是。”陆不言点头。

“那好吧。”西竹再次留恋地望了一眼马车,然后猛地抬手,在马屁股上使劲一拍。

马儿受惊,横冲直撞地出去。

胡离和陆不言面色大惊,两人皆欲去拦截,却不想西竹突然出剑,拦住两人去路。

“对不住了,陆不言。”西竹单手横刀,双眸狠戾,右手抽剑而出之时,鸣剑无声。

听雪剑身素白,毫无装饰,却锋利无比,拔剑悄无声息,犹如落雪无声,听雪无音。

“刺啦”一声,陆不言也拔出了他的绣春刀,“你要违背诺言?”

西竹用力攥紧手里的听雪,“我无可奈何。”话罢,西竹突然出手,手中听雪破雪而来,夹带起一股凌厉剑风。

陆不言抬刀而挡,并跟胡离道:“我缠住她,你去追马车。”

“不行,你打不过她。”胡离不肯走,他知道,如果他走了,陆不言一个人跟西竹对上,只有死路一条。

胡离取出了自己一直背在身后的剑,却并未将上面的白布取下,而是直接当成棍来使了。

西竹虽剑术高超,但陆不言和胡离也不差,两人合力,将其缠住。只是西竹以命相搏,招招致命,仿佛已将生死置于度外。

陆不言皱眉,刀剑相触之际,听雪划过绣春刀,发出铿锵之音,冒出火星。突然,男人手里的绣春刀猛地脱手,西竹横刀而来,眼看就要砍到陆不言,胡离立刻拿剑来挡。

胡离的“棍”不及西竹的听雪,两人缠斗不过半刻,那根“棍”,三两下就被挑开了上面的白布,露出一半长剑真身来。

这是一柄微微泛着金色光泽的长剑,西竹是爱剑之人,她一眼就看出这剑乃千古难寻之绝世好剑。

既然白布已毁,胡离也就不再掖着藏着了,他迅速扯开白布,露出长剑真身。

这是一柄淡金色的长剑,剑身之上,一面刻日月星辰,一面刻山川草木。长剑出鞘之时,似有龙吟之声。

“黄龙剑?”西竹面露惊愕。

胡离出剑后,陆不言也捡起了自己的绣春刀。西竹却一改之前拼死之态,反身逃跑。

胡离欲追,陆不言抬手拉住他道:“穷寇莫追。”

胡离收剑,伸手扶住陆不言,“老大,你没事吧?”

陆不言摇头。

胡离拧眉,“只怪这西竹太强。”

陆不言垂眸,看向胡离的剑,“还是头一次看到你出剑。这就是传说中发及锋而逝,铁近刃如泥,举世无可匹者的黄龙剑?”

胡离顺着陆不言的眼神看过去,他收剑入鞘。

“一柄剑罢了,哪里有那么多讲究。”胡离未再用白布将黄龙剑包裹起来,而是挂在了腰间。

陆不言瞥了一眼,并未多问。

胡离问,“老大,我们现在去哪?”

“回赵府。”

“赵府?老大你觉得西竹会去赵府?”

“嗯,她还想杀我。”陆不言点头。

胡离“啧啧”两声,“真是古怪,一个赵大郎怎么会想着要谋逆呢?”

陆不言面色一沉,“这就跟他的身份有关。”

“身份?”胡离面露惊奇,他实在是不明白这赵大郎还有什么身份。

“边走边说。”陆不言步出巷子。

胡离跟在他身边。

冬日的天暗得早,天际处是漂亮的火烧红,陆不言的脸浸在明亮红色之下,漆黑眼眸随漱云轻动。

他道:“赵大郎的身份没什么特别的,特别的是他母亲。”

“他母亲?”胡离歪头。

“你或许不知道他的亲生母亲,但应该知道一个叫苏子沐的人吧?”陆不言斜睨胡离一眼。

胡离瞳孔微震,半响后笑道:“当然知道,苏子沐啊,这样的人怎么能忘呢。”

“赵大郎的母亲是苏子沐的师姐,苏子沐为前朝办事,赵大郎的母亲自然也为前朝办事。”

“前朝已灭,他们办什么事?”胡离问。

陆不言扯唇,“自然是谋逆的事了。”

胡离一合掌,恍然大悟,“那如此说来,圣人在赵府内就太危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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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肆想在赵府内做饵,这就苦了陆不言和胡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