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是放空了一会。

“快些进来吧,免得着凉。”

她听话地进了屋,屋子里烧了炭盆,驱散雨水的寒气。雨下得天都暗了,庄子上各屋子的灯逐渐亮起,在这湿润的春日里格外的温暖。

锦城公主才一错目,便见女儿又披着厚衣服托着腮坐在门外边,不禁莞尔。

“明儿,想什么呢?”

“娘,我在想,明天会是什么天气?”

锦城公主坐到女儿的身边,看着灰暗的天空,笑了笑,“只怕不是什么好天气,春雨延绵,有时候一下就是整月。”

庄子里的一个婆子撑着油布伞匆匆而来,鞋子上沾满湿言言泥,裙摆处也有好些泥点。她没有进屋,站在屋外面禀报,说是庄子外有人自称武安侯,想借地方避雨。

明语望天的动作停滞住,眸中尽是铺天盖地的灰点,那灰点言言是一颗颗雨滴,以极快的速度落入土中。

避雨?

真是巧啊。

锦城公主一听是季元欻,忙让人把他请进来。

季元欻的身边仅带着一个燕执,再无旁人。明语不会认为这男人一天到晚吃饱饭没事干,就知道泡女人。他上次在佛相寺说是公务,不知这次又是什么公务。

他显然在雨中赶了一些路,大氅的下摆都是湿的,倒是没什么泥点,靴子边缘也只有少许的湿泥。

清冷的眉眼,在春雨中如墨洗的画般出尘。那极淡的一瞥,有着旁人看不懂的情愫,震得明语心头发颤,竟不知如何面对他。

他在廊下给锦城公主行礼,人并未进去。

锦城公主命人将他安排在前面的客院里休息,然后将明语叫进去,说自己身体有些不舒服,招待他的事情就交给她。

她看着脸色红润的亲娘,暗道娘还能做得明显一些吗?这分明是把她往姓季的眼前推,她能拒绝吗?

“娘…”

锦城公主软绵绵地抚着心口,“明儿,娘真的有些累。你是个好孩子,你会心疼娘的是不是?而且娘相信你,你一定能替娘办好这件事情。”

她脸色一红,想到昨晚的两回水,或许娘是真的累着了。

“好。”

“明儿真乖,你赶紧去吧。”

被亲娘赶出来的明语望了一下天,雨势好像小了一些。金秋早已撑好大大的油纸伞,护送她去了客院。

季元欻歇脚的屋子已经烧起炭盆,不大会儿就暖和了屋子。他坐在矮凳上烤火,两条修长的腿大刀阔斧。

明语进去的时候,他慢慢收起腿,眼神幽幽。

她觉得,这样的他更吓人。

“侯爷又是公务在身,途经此地吗?”

“嗯,确有公务,顺道来看你。”

她身后的金秋瞪大眼,被季元欻的眼神一扫后,自觉地往后退了好几步,一直退到门口,没有出去。

燕执识趣地退出去,站在门外面。

屋内的两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坐着的反倒像是主子,站的明语倒像是个来做客的生人,神情懊恼表情僵硬。

她深深吸一口气,闻到一股淡淡的味道。若不仔细闻,都闻不出来,只有常年在寺庙中呆过的人才能闻出来,那是炼丹房的气息。

他上次出现在佛相寺,这次身上还有这样的气味,难道他所说的公务是炼丹?她知道有帝王为求长生不老痴迷丹药,莫非皇帝想长生不死?

“什么公务?”

她为了让自己自在一些,坐到离得远远的地方。

他眸光一暗,“你坐近些,我告诉你。”

她看看他,又看看门里面的金秋和门外面的燕执。不知道应该做何反应?这死男人有没有搞错,这是她的地盘。

“侯爷要是觉得不方便,可是不说。”

他的眸染上笑意,这女人终于有了一些女儿家该有的模样,都知道避他了。以往在他面前可是毫无顾忌,半点都没把他当成男人。

“来,坐过来。”

她想了想,到底好奇战胜恼怒,慢腾腾地坐过去。

他眼底的笑意更深,差点没忍住去顺她炸起的毛。

“你可记得上回在护城大营,我和你说过的事?”

她记得,他那时说过护城大营的山崩不是天灾而是人祸,是有人用东西炸开了后山,还留下硝石的痕迹。

所以这些日子,他四处奔波,是想找出火/药的制作方法。

“记得。”

“嗯,好记性。”

她无语,她又不痴呆,这么大的事情能忘记吗?这死男人是把她当孩子在哄吗?还是说为了哄她,连这样不走心的夸奖都张口就来?

“谢谢夸奖。”

你敢夸,我就敢受着。

他低低轻笑,表情颇为愉悦,“如果推测不差,恐怕世间真有人手中握着那等厉害的东西。一旦那人存了叛逆之心,京城岌岌可危。”

为帝者,最忌帝位被人觊觎,最恨卧榻之侧有人虎视耽耽。想必自护城大营山崩一事以来,宫里的那位陛下连个囫囵觉都没睡过吧。

“可有什么眉目?”

他含笑看着她,“有一点。”

“哦。”

她没有再问,这么机密的事情她知道就好,细节她就不用打听了。在现代文明里,古代火/药的配方又不是什么秘密。

外面的雨势慢慢变小,天空越发的昏暗。午时一过,雨也停了。炊烟的气息在庄子上空升起,不时传来几声狗叫声,宁静又祥和。

雨天留客,又赶上饭点,不好赶人。

“侯爷要是不嫌弃,便留下来用个午饭。”

“恭敬不如从命。”

她嗯了一声,起身出去。

回去后,见自家亲娘精神气十足,拉着她就问和季元欻相谈得如何。她有些一言难尽地看着亲娘红扑扑的脸和闪着八卦之光的眼神。

罢了,娘不过二十岁,对这样的事情肯定兴趣十足。

“没说什么,他公务在身,赶上这场雨。听说这是娘的庄子,所以才来避个雨。”

“哦,你们没说其它的?”

明语笑着摇头。

她身后的金秋低着头,不敢让自己露出半点端倪。锦城公主眼神闪了闪,没有再问。拉着女儿的手坐下来,细细地说起和季家的一些渊源。

“明儿,季家就剩他一人,他身边连个亲人都没有,也没有娶妻。瞧着时常一人出门,也是可怜。”

他哪里可怜了?

有钱有权,那可是多少男人梦寐以求的东西。

“娘,世间比他可怜的人多了,想想还有很多食不果腹的人。”

那男人居然还厌食,这不吃那不吃,简直是天理难容。他要是可怜,天下就没有可怜人了。

锦城公主一看女儿这还不开窍的样子,急得用玉指点她额头,“你呀你,平日里看着比谁都聪明,怎么在这事上半点不开窍。”

“娘…”

她开窍着呢。

“叫娘也没用,等会吃过饭,你亲自去送一送。”

娘,你这么卖力推销自己的女儿,真的好吗?

“明儿,娘跟你说,这世间很多东西都要靠自己去争取。娘自小与那人定亲,平日里若有机会,便与他多多相处。那时候我以为我们自小认识,彼此知根知底,便是以后过得不是蜜里调油,也能举案齐眉,不想那人却和别人暗通款曲。我看在眼里,冷在心头,决意找个合适的机会恰当的理由退婚。谁知后来家中连接出事…倒是省事了…”

“娘…”

锦城公主拍拍女儿的手,苦涩一笑,“都过去了,我早就不伤心了,那样的人不值得我难过。你爹也算是我争取来的,你说他是好人,我也觉得他不错。既然不错,为何不主动一些?明儿,礼数是做给别人看的,幸福却是自己的。礼数我们要守,幸福我们也要,你明白娘的意思吗?”

明语明白,她再明白不过。

可是姓季的不举啊!

楚家需要继承人,国公府的爵位不能落到别人手里。她愿意尝试去接纳姓季的,可是他们楚家怎么办?

“娘…”

“娘知道你嫌他年纪大,你想想你爹,他总没有你爹大我一样大你那么多吧。再说了,那些年纪小的男人懂什么,一个个的不是好色就是好赌还有好男风的。你要真嫁了那些人,下半辈子有的哭。你祖母都夸他好,一准错不了。你就像娘和你爹一样,你试着去了解他,要实在不行,咱们再作打算。”

明语还能怎么说,娘这是把当初自己劝她的一套用在自己的身上,她除了点头,根本说不出一个反驳的字。

锦城公主高兴起来,和女儿亲亲热热吃完饭。等季元欻前来请辞时,她冲女儿猛使眼色。

明语不情不愿地出去,木着脸送他。

眼看着他要上马车,这才想起另一事来,压低声道:“侯爷忠心为主一片赤城,然而有些事情还是得掂量一二。若是那些人没抓到,侯爷这里反倒弄出了动静,难免陛下不会多想。”

他深深看着她,在无关男女之情的事情上,没有人比她更冷静更通透。

“好,我听你的。”

第61章 前世今生

什么叫做听她的?

这般歧义的话, 怎么不让人多想。

凉风送来雨后的清冽, 树木泥土的气息混杂着湿气氤氲着, 弥散着。水洗过后的田野山林美如画卷, 与眼前男子清俊的颜重合着。

她刹时恍惚起来,竟有些理不清自己的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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