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地分为东西两岸,挨着公路的西岸营地驻扎着边防军的主力,临河的东岸营地住着村姑和周姓一族人。

三兄弟看到一圈很长很长的队伍,男女老少都有,沿着公路包围着西岸营地,东岸营地则没被包围。

这些人目测有数千人,服装各异、手无寸铁,自然不是打仗。

怪异之处在于,他们都是静静地站着,肩并肩站着,组成一条长长的人链,面朝着围墙的方向,一动不动,仿佛雕塑一般。

三兄弟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情景,虽然是大白天,却有些毛骨悚然。

小明将望远镜转向被包围的营地,立刻发觉了不对劲,密布墙头的射击口、乃至楼层的窗户和屋顶,都有黑洞洞的枪口。

如此密集的火力点,分明是如临大敌的架势,偏偏没开一枪。

长长的人链距离围墙大约二十米,中间隔着一道近十米的护城河,虽然人数众多,但静止不动,以边防军战士的枪法,简直就是打靶子,可以一举消灭。

此时,除了头顶的风声,没有任何声音,却比任何声音都恐怖。

难道信号盲区竟是这些人造成的,他们有无线屏蔽的仪器吗?

三兄弟头碰头,低声讨论着这怪异的一幕。

胖子推测,这些人可能是逃难的,根据地容不下这么多人口,只好将他们拒之门外。

边防军的枪口只是威慑,并不想真的开枪。

这些逃难的不甘心,所以静立示威,双方因此僵持不下。

小武反对,只听过静坐示威的,再说,数千逃难的,在这个鸟不生蛋、连水都是咸的地方,吃什么?喝什么?

胖子争辩,他们可能占领了东岸的营地,自然有吃有喝。

小武说,要是这样的话,边防军没有理由不开枪,因为核心利益已被侵犯……

小明觉得两人说的都有道理,又用望远镜观察了一下东面,发现了一个新情况,东岸营地的墙头电网已被破坏,显然受到了侵入。

如果真是这群静立的人干的,那么,边防军还在等什么?景纯还在等什么?

人在末世,我不救你,天经地义。

你若犯我,杀你没商量,这就是丛林世界的法律。

小明决定抵近观察,由于胖子目标太大,就潜伏在原地,作为接应,他和小武,继续贴着河岸匍匐向前。

他相信边防军不开枪,一定有不开枪的道理,抽出了万象刀,以防万一。

至于这个万一是什么,他也说不清。

小明忽然想,要是苏菲和老兵在就好了,他俩的见识最多。

其实,核灾难后,对人类而言,等于打开了一个新的世界,每一天都是新的。

只是这个新的每一天,都不是美好的,而是恐怖的。

小明和小武抵近到五十米的距离,不敢再往前。

他们的战斗防护服包括头盔,来自抵抗军,是迷彩色,和河岸浑然一体,隐蔽性好。

小明很想让根据地里的部下发现自己的存在,却又担心被这些怪人发现,相当矛盾。

两兄弟探头观察,这样的距离,可以直接目视。

因为拉近了距离,小明可以看到人链的更多部分,又有了新发现。

原来人链中的一些人,分明穿着边防军的绿军装,男兵女兵都有。

他激灵一下,仔细看去,他们同样是肩并肩站在一起,没有被绑的迹象,绝非俘虏。

怎么回事,自己的部下竟有人投敌?

小明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很想看清楚,这些怪人到底是何方神圣,竟能将边防军的战士都裹挟了。

可惜,他只能看到他们的后背,看不到他们的脸。

“老三,要不要搞点动静,来个投石问路?”小武在他耳边提醒。

小明点点头,可以一试。

小武在河岸上抠出一个土块,下到河边的死角,远远地扔了出去,“啪”地一声,落在了河中央,荡出一朵水花。

小明对“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个词,突然有了全新的认识。

但见对着营地围墙的那条人链,齐刷刷地回过头来,望向水声的方向。

小明看得真切,这数千人,竟是同时将头扭成了一百八十度,转过来的。

见过诡异的,没见过这么诡异的,他们还是人吗?

不!当然不是,至少其中一些不是。

小明看清了他们的脸,其中一些人的脸满是水疱,双眼通红,明显是核尸。

问题是,核尸和人怎么会和平共处,还摩肩接踵、如此亲密?

小明可以确认一点,这些人不是人,核尸也不是核尸!

管他是什么东西,反正不是好东西。

叫“他们”怪人毫不为过。

“他们”唯一的相同点,就是面无表情、目光空洞,形同一具具失去灵魂的躯壳……

小明想到了营地中的边防军部下、昏迷中的父亲,还有在潜艇中等消息的盟军将士,以及不知所踪的女儿和灰姑娘母子,乃至远在欧洲痴心等待自己的宫二,更有那随时扩散的变异病毒……

曾经有人说过,在末世中,最缺的是食物,最不缺的是时间。

但对小明来说,他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他等不及了!

他要和根据地的部下会合,带他们离开这片已没有任何留恋和牵挂的故土。

小明长身而起,推开头盔上的面罩,举起万象刀,仰天长啸——“嗷呜”,向部下宣告自己的王者归来。

他这一嗓子,更是惊天霹雳动地来。

因为,他的嚎声未落,就听见一声炮响,一发枪榴弹正打在人链中,炸得几个怪人四分五裂,一连串枪声跟着响起来,打得原本静止的人链,波浪一般地涌动起来。

那些怪人的头被枪炮声所吸引,立刻转了回去。

小明看到了一幕匪夷所思的情景,那些被子弹打中的怪人,手脚乱舞,毫无受伤的感觉。

至于被枪榴弹炸断的那段人链,一边的怪人掉了脑袋,另一边的怪人断了条腿,竟然都没死,仿佛两个磁石一般,相互吸引着,越靠越近,竟然粘合起来,成为一个连体的怪物!

他更震惊的发现,那一条人链上的所有怪人都是连体的,肩膀的部位相连,所以是肩并肩,但“他们”的头可以自由转动,连手脚也可以自由地反转,向任意的角度运动!

原本静立的人链随即动起来,无数的手脚舞动,仿佛一条长长的千足虫。

更震撼的一幕出现了,但见人链忽然弹跳起来,像钢琴的按键一样弹跳起来,幅度越来越大,终于,其中一段人链弹向了空中,向围墙而去。

小明立刻想起了核尸触角,通过身体的叠加伸向空中,和眼前的人链异曲同工。

营地上的火力立即集中打击这段人链,打得“他们”在空中乱抖,对方却依旧越过了围墙,急转直下,前端落入了营地中。

须臾,人链的前端就弹了回来,吸铁石似的,吸住了几个穿着绿军装的边防军战士。

战士的手中兀自握着枪,不停地射击,却很快就撒手了,手舞足蹈,融入了人链之中,变成“他们”的一员……

“这是什么怪物?”边上的小武呻吟一声。

小明同样呻吟一声:“我也不知道!”

天!在他离开后的这段日子,故乡发生了什么?竟然冒出这样的怪物,连白眼核尸都望尘莫及吧。

小明已经明白了,人链中的男兵女兵是怎么回事,也大致猜到了,那些核尸是怎么回事。

他隐隐想到了什么,却又什么也想不起来……

“老三,怎么办?”胖子见战斗打响,也赶了上来。

小明手握万象刀,竟不知何去何从。

他看到更多的人链弹向了空中,逼近围墙。

不好,营地危险,部下在生死一线之间,他怎能置之不理?

小明刚想带着小武和胖子杀上去,就看到一个苗条的身影出现在最近的楼顶上,他一眼认出了她,不是景纯又是谁?

她冲着三兄弟的方向,情急地直挥手,是撤退的手势。

小明对这位五妹的信任,介乎兄弟和妻子之间,他知道她这样做,一定有她的道理,一咬牙:“哥几个,撤退!”

三兄弟疾退,小明注意到其中一段人链的前端,似乎盯上了楼顶的景纯,心一缩,惟恐她遭遇不测。

这时,又一个人影出现在楼顶,肩上扛着无坐力炮,一炮轰去,将威胁景纯的人链打得粉碎……

战斗并没有持续多久,几分钟后,枪炮声就停止了。

三兄弟已远离了根据地,脱离了危险区,跟潜艇的通讯也恢复了。

玫瑰和宛若如释重负,追问具体情况。

小明实在没这个心情,只说回去再说。

三兄弟回到了潜艇,立刻在指挥舱召开紧急会议,将根据地的所见详细说出来。

众人面面相觑,一阵沉默。

连苏菲和老兵也是一筹莫展。

确实,呈现他们眼前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物种,“他们”可以令人体相融,不惧枪炮,比之白眼核尸的传染性,“他们”吸纳人体的能力,更令人恐惧。

即便王昆在这里,也不愿意被吸纳为“他们”的一员吧。

正所谓天下将亡,必生妖孽。

小明一拍桌子:“无论如何,想尽一切办法,用最快的时间,将根据地的兄弟姐妹们救出来。”

玫瑰紧蹙秀眉:“想要救人,我们首先要进入根据地,和他们取得联系才行。”

小明一呆:“怎么才能进去?”

老兵徐徐道:“我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