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他后了悔。

或许,一觉醒来,忽然的发现,原来,她并不是他想要的。

也没什么的。

杜柠垂眼笑笑,自己也没有多喜欢他不是吗,不过就是,喜欢跟他在一起的感觉,不过就是,突然遇到了某个大概能够替代许濯的人,不过就是,在漫漫的青春路上,嗅到了一阵暧昧的花香,捱过繁华盛夏,香气便自然而然的,随风散尽。

所以,真的没什么。她这样告诉自己。

可是,怎么觉得,鼻子竟有些酸。

原本紧握在指间的画笔,蓦然滚落在地,却也丝毫没又察觉。

king先生从里间办公室中走出来的时候,眼中看到的杜柠便是这样一副满眼雾气的欲哭表情。king先生对杜柠一向都是严肃脸,哪怕是现在也没有例外。他负手走到杜柠身边,眯着眼睛看向杜柠已经完成了三分之二的设计图,慢条斯理地说道,“稿子弄湿就重新画,一丁点儿印迹都不行。”

杜柠一怔,随即相当识时务地将雾气逼了回去。就凭着这段时间她对king先生的了解,她当然知道老金头儿不可能是跟她开玩笑的!这副设计图她已经画了一个来月,若是再重新来过,还不要了她的小命不成。杜柠心想,绝对不能让老金头儿抓到把柄,想哭的话,哪天还不行。

“下午设计一室跟设计二室要出去采风,你跟着一起去,大概要一周左右。”

杜柠的眼睛豁然有了几分亮彩,老金头儿居然肯放她出去吹风。赶紧起身正想说句感谢的话,不料king先生又忽然眉头紧蹙嫌弃万分地开口道,“哭哭啼啼的看着就影响心情,赶紧走!”

杜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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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半夜不睡觉,居然还好意思搅人清梦。”

陆怡璇赶到酒吧的时候,付青洛已经微醺。在她的记忆中,寻不到他醉酒的片段,像这样自饮自酌的,还是第一次看见,她便有了几分讶然。

他举杯笑笑,没有应声,然后一仰头,刚刚斟满的暗红色液体便又利落地自他口中消失。当他再度握起酒瓶准备往高脚杯中倒酒的时候,陆怡璇眉头紧蹙,有些看不下去地伸手将酒瓶夺了过来。

“别喝了,我可抬不动你。”

他也从不爱酒,只是,心里难受。醉着,总比清醒来得舒服。

陆怡璇没有继续开口,只静静地陪着他。她看着他将脸埋进掌心,也隐约猜测到令他如此的因由。许久之后,他缓缓抬头,目光游离地望向她,终于,将这句枷锁问出口。

“alfie,如果,”他艰难吞咽,声音黯哑如锈。“如果,曾经有一个人,伤害了你,那他还有没有可能,被接受。”

她默不作声地看了他一阵,将他眼底的沉重,通通看透。“我想,这应该根据伤害的程度,”她幽幽开口,“有些无意的伤害,是可以被谅解的,但有些,一旦做出,便再也没有办法回头。”

他自嘲笑笑,这些道理,他又何尝不懂。

“可是,”陆怡璇徐徐为自己斟了一杯酒,然后轻酌一口,“你总该知道事在人为,就像,我跟莎莎。”她的唇边勾着浅笑,“能或是不能,都只是逃避的借口,起码,也应该努力试过才甘愿死心,你说呢。”

他慢慢抬起头来,满眼的悲伤情绪都被隐匿在昏暗的光影中。

“至少,你们都还活着,这个理由,够不够?”陆怡璇定定地看着他,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述。

他猛然酒醒。

清楚地记得,莎莎死去的那一年,她是怎么一个白天,一个黑夜地煎熬捱过,还要强颜欢笑地对所有关心在乎她的人说,没事的,就只是失恋而已,我很好,你们不要小题大做。他是唯一一个知道所有真相的人,作为朋友,他陪了陆怡璇很久,所有人便都顺理成章地以为,他们走在了一起。

那时,他从未想过自己某天也会心动,所以,才会借着陆振集团跟盛屹合作的时机,将陆怡璇默认成了自己的女朋友,他的想法其实再简单不过,帮人亦是帮己,自正式宣布跟陆怡璇的关系之后,那些曾对他趋之若鹜的女人,很少再有烦心来扰的时候。他们之间,这种各取所需又互不干涉的相处模式,曾经是他,真心想要沿用一生的。

伸手阻止换她一杯一杯不停倒酒的动作,他懊恼地低声说了抱歉。

陆怡璇放开酒瓶,双眼晶亮地真诚看他,随即故作轻松地大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不满地望着他微笑喟叹,“一想到我比你更惨,是不是马上就精神振作了?”

他还皱着眉头,却已不可抑制地起身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他说,alfie,你一定会遇到另一个莎莎,谢谢你说了那句至少我们都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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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杜柠打了一整天的电话,她的手机,就没开过。

他便慌了。

自离开伦敦,已逾半月,他就觉得,自己真是混蛋得可以了,怎么就狠得下心,不跟她联络的,甚至,连她主动打来的电话,都该死的刻意不接。

挣扎过了,也清楚了,他动过的心,不是假的。

如果,他用心弥补之前的种种过错,那么能不能,不要就这样判了他死刑,就给他一个改过的机会,让他用余下的生命与全部的爱,去守护杜柠,无论是怎样的代价,他都愿意承受的,只求,不要让他,成为过客。

他握着电话,电池已经发热,他还在不停地打着,电话那头,始终都只有一个机械的女声冰冷地回应着他的手足无措。

sorry,the subscriber you dialed is power off.

☆、第34章 三四

“你怎么会有我的手机号码!?”

在听到那句‘我是范晓舟’后,陆禹泽握着电话如临大敌。以他曾经阅人无数的实战经验来看,这姑娘对他肯定是相当感兴趣。

付青洛跟杜柠住院的时候,这个范晓舟就天天往医院里跑,起初他也没在意,每次碰面的时候也绝对带搭不理,只是之后却越来越觉得不大对劲,只要他一出现,范晓舟就会把目光时刻锁定在自己身上,开始他还觉得是自己多心,后来亲身将那种恨不得将他拆入腹中的惊悚目光当场抓包多次,陆禹泽大条的神经系统总算手动地开启了防火墙功能。

电话那头的范晓舟有些洋洋得意,心说你每天几点去的厕所我都一清二楚,电话号码又算得了什么!当然她还不至于傻到穷显摆的份儿上。据lemon为她提供的珍贵讯息来看,陆禹泽喜欢的应该是那种看上去温婉无害,最好还能带点儿二呆气质的学霸型女纸。

当范晓舟听到杜柠说出这一番话的时候,她整个人瞬间就萎靡了。

温婉……她要是也能算得上温婉的话,付先生的右腿跟那辆宾士估计会哭瞎吧。

无害……qaq详细解说请参考楼上。

二呆……尼玛这条她死都不会承认的!

学霸……有三分之二学霸血统行吗!(杜柠:→_→哪三分之二? 范晓舟:罢学……)

但是很明显范晓舟的萎靡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她突然注意到了杜柠话中的另外三个字,如果其他字眼对她来说都是致命的,那么这三个字对她来说绝对就是治命的。

这三个字就是——

看——上——去!

于是范晓舟弱弱地说,“lemon跟我说,找不到她的时候就打给你。”

霎时间,陆禹泽就被治愈了。

先是一愣,然后眼睛笑得越来越小,嘴角的弧度越扯越大,“哎信号不太好,你刚刚说什么?”

范晓舟相当温婉乖巧地再答一遍,“lemon说,找不到她的时候就打给你。”

“她真这么说?”陆禹泽的神色已经隐隐有些得瑟,心说我就知道,lemon你一直就是太害羞~~

范晓舟轻轻嗯了一声,这回倒不是想刻意扮温婉,而是心里属实没底气。呃,她把杜柠的原话稍稍改了两个字,就改了两个字而已。

杜柠的原话是,找不到他的时候就打给我。

陆禹泽的声音不自觉地柔和下来,然后耐心十足地跟范晓舟解释,“lemon去写生了,要一个星期左右才能回来。”

“这么久!”范晓舟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

陆禹泽不疑有他,随即愁云惨淡地跟着说了一句,“是啊,真久,去的地方信号还特别差。”

怪不得lemon关机了,范晓舟耷拉着脑袋嘀嘀咕咕,lemon不在,她得好几天没办法跟陆禹泽制造偶遇,这件事想想都很虐心。

片刻之后,陆禹泽忽然鬼使神差地道“不如,我们两个去看她吧。”

范晓舟愣了愣,在确定这绝不是幻听之后,按着狂跳不止的小心脏故作深沉地说了一句好。

范晓舟的想法很简单,她就是单纯的想泡到陆禹泽。

陆禹泽的目的也特别明确,他得让这姑娘对自己知难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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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离开罗家那日以后,付青洛一直都亲自陪在付唯钰身边。

没有继续勉强罗辛,因为终于体会了,不能守候在爱人身边的绝望心情。

找不到杜柠,他也没有任何立场能向陆禹泽打探,她的室友dulce正忙着跟男朋友旅行,万般无奈之际,他将电话打到了king先生那里,在king先生狐疑的情绪中,付青洛得到了杜柠跟随部分设计师出去采风的消息。

夜深,仍旧了无睡意。

起身想去看看唯钰,走到她房间门口的时候,居然听到里面有说话的声音。

付青洛皱着眉头正要推门进去,里边的声音却陡然变大,然后,他清楚地听到付唯钰说——

“一帮废物,连个人都找不到。”

静默几秒钟之后,她的声音又再度响起。

“她家人都死光了,有个暴发户朋友叫杜柠,你们……”

付青洛猛地推门进来,心如死灰。

付唯钰吓了一跳,还保持着通电话的姿势僵在床上。

他一步一步朝她走去,现在是凌晨两点钟。

耳边响起陈医师的那句话,付小姐的精神状况,没有问题。

如浸寒冰。

很好,很好,这就是他一向宠爱有加的宝贝妹妹。每走一步,心便更加不可抑制地刻满绝望。他都做了什么,到底,他都做了什么。还以为是将她保护得密不透风,事实呢,事实却是将她娇惯得糟糕透顶。

“你在跟谁通电话。”

终于走到她的身边,这一小段距离,却好像足足走了几光年。

付唯钰心慌意乱,立即就想摆出一副无辜的可怜表情,她那一声哥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心如刀割的付青洛骤然厉声打断了她。

“付唯钰,”他朝她伸出手去,目光阴沉得可怕,“把手机给我。”

她匆忙按掉电话,飞速地想着应对的策略,但显然,一切都来不及了。他听到了也看到了,可是那一刻的付唯钰却还是忍不住暗自松了口气,幸好,并不是罗辛。他是她的亲哥哥,她不信他会站在与自己相悖的立场,从小到大,他总是不发一语地帮她收拾残局,她相信,这一次也一定不会例外。

“哥,”将手机紧紧攥在手里,付唯钰红着眼眶轻声说道,“我身不由己。”

他简直想要亲手将她掐死在这里。

付唯钰,从来就没有离开过他的视线,在他眼皮底下,究竟是怎么变成今日这般模样的,他只觉百般无力。现在,她居然还满眼委屈地对他说,哥,我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呵呵,到底什么才叫做身不由己,到底谁,才是真正的身不由己。

“还记得陶曼,记得杜柠,”他大力攫住付唯钰的手腕,满眼猩红,“那次病愈之后,你其实,根本就没有失去记忆对不对。”

“哥!你抓疼我了!”她挣扎几下,却只被握的更紧。付唯钰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因为从小到大,他从来就不曾这样可怕地看过自己。“哥……”她害怕地将手机塞得更远,然后开始抽抽搭搭地哭。

有那么几秒钟,付青洛满脑子充斥的想法都是就这么带她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算了,给所有受过伤害的人一个交代。

她真的清楚疼是怎样的一种感受么。

付青洛的力道几乎要将付唯钰的手腕捏碎,满眼悲凉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