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宴莞尔。

包赚不赔的买卖可真的不多。

她近日好不容易才寻着一个,突然又冒出来了另一个。

确定了李知府接任工部右侍郎之后,调任的文书就立刻发往了临安城。

算算时间,李知府应该已经在上京的路上了。

现如今春暖花开,水路畅通,坐船从临安出发,能直抵京郊的通河渡口。

比起元月时出发的定远侯府众人,肯定是快捷方便得多。

至于李三揭那人……

以温宴对他的了解,此人虽然有一根筋的时候,但一旦理顺了关系,心眼极多。

当时,他能因巡按南下而迫温子甫和稀泥、别把与顺平伯府的矛盾闹大了,也能在发现温家与霍家能牵上线后,当即调整策略,把事情往对他最有利的方向办。

李知府,现在应该说是李侍郎了。

这位是官场上的人精,嘴上一套一套的,心里是个门清。

他也不是光懂左右逢源,做官的本事还是有的。

李三揭那篇讲水利的文章,温宴虽没有看过,但听霍以骁说,写得很有水平。

这样的一个能耐人,进了工部,就在董尚书的麾下,做他的左膀右臂,只要李三揭有心观察、谋算,未必不能探查出些什么来。

对李三揭而言,此事只是“了解”一下上峰。

而对温宴来说,也就是中间传个话。

又没有任何时限,不用着急做事,哪怕没有成果,也没有惩罚。

正如冯婕妤所说的,都是包赚不赔。

这样的买卖若是不做,说不太过去。

至于朱晟与霍以骁的旧账,冯家与平西侯府的恩仇,那是另一种算法。

以冯婕妤现今和冯家的关系,恩荣伯府真的遇上什么事儿,她未必会出面,或者说,她已经没有能力出面了。

她手里若还有能动用的棋子,都得留着对付董尚书,不会去管冯家事。

管得再多,护得再多,也都是给俞皇后和朱钰做嫁衣。

而冯婕妤口中的,连皇上都不知道的,永寿长公主的秘密,温宴还是很有兴趣的。

温宴的唇角弯了弯,道:“娘娘,我家姐妹给猫儿做衣裳,需得费些时日。

已经应了瑛嫔娘娘那儿,得先把她的那些做好,才能来给成欢公主的猫儿量身形、定款式。

您千万莫要着急,且等一等。”

冯婕妤挑了挑眉:“本宫不着急。”

她就喜欢跟聪明人说话。

道理、好处都摆在跟前了,聪明人会做出最合适的选择。

冯婕妤让白嬷嬷送温宴出去。

看着小姑娘离开的背影,冯婕妤的眸子暗了暗。

她在想朱晟。

若她的儿子,有温宴一半机灵,一半分得清好赖,也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

她苦口婆心了那么多话,朱晟其实都懂,可他性子急,被身边人一挑,就把她的话给忘到了脑后。

前几日,皇上又准她去看望朱晟。

她的儿子就躺在那儿,一动也不能动,口也不能言。

朱晟的眼皮子阖着,只在冯婕妤说话时,从闭着的眼角里不断流出泪水来。

他听得见,他无法回应而已。

冯婕妤揉了揉发闷的胸口。

还好,起码命还在,他还有一口气在撑着,当娘的断不能先松懈了。

何况,她还有成欢。

成欢以前也有些骄纵,经了朱晟的事儿,眼下稳当许多,遇事也愿意多与她商量了。

廊下。

玉蝉见温宴出来,以眼神询问。

温宴笑了笑,示意她一切如常,并未受刁难。

回到成安公主殿中,瑛嫔娘娘看出公主有话要与温宴说,便抱着猫儿告辞了。

成安拉着温宴坐下:“阿宴,成欢寻你做什么?真要给猫儿做衣裳?”

“是冯婕妤寻我,”见成安皱眉,温宴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笑容,“不是什么要紧事儿,她想知道些和二殿下有关的事情,二殿下出事时,是黑檀儿进了他的书房,她要问也只能来问我。”

温宴只点到为止,再多的,她没有告诉成安公主。

冯婕妤说得对,董尚书的状况,成安不知道更好。

成安隐隐觉得温宴没有说全,略一思量,便轻声道:“若有什么要帮忙的,你就与我说。”

温宴笑着朝成安招了招手,待成安的身子靠过来,她附耳与她道:“放心,这事儿已经有帮忙的人了。”

“四公子?”成安比了个口型。

温宴摇头:“其他人。”

成安弯着眼笑,脸颊上露出两个梨涡。

她不知道温宴说的“其他人”是什么人,但她还是高兴。

有更多的人会帮着温宴,这是好事呀。

这一刻,那个“其他人”正背着行囊,从甲板上下来。

通河渡口,熙熙攘攘,往来的商贾,忙碌的脚夫,人声鼎沸。

李三揭在赶考时到过京城,对通河渡口也算熟悉,到不远处的车行租了辆马车,走官道入京。

赶车的把式是个健谈的,想和李三揭拉一拉家常。

待听闻这位是赴任的官老爷,喋喋不休的嘴巴立刻就闭上了,再不说一句闲话,只蒙头赶路。

李三揭得了个清净,坐在车内,从衣襟里取出文书,又从头看了一遍。

收回去的时候,他叹了一口气。

说实话,他已经能倒背如流了。

去年,霍怀定调温子甫进顺天府,李三揭在其中做了个顺水人情。

虽然嘴上说着想到工部一展抱负,但平心而论,六部衙门再好,也不及他在临安城“山高皇帝远”。

临安的世家勋贵,李三揭虽拿捏不了,但也有几分颜面,他这知府做得还算平顺。

原以为,当时都是场面话,霍怀定真想把他弄进工部,也得再等几年,没想到,竟是这么快!

韦仕贪墨倒了,位子一空出来,他李三揭就填上去了。

京城,可是个了不得的地方。

勋贵子弟们一个比一个彪。

那位仅仅是霍大人的侄儿,顺平伯往御前一哭,都没把孙子的命哭回来,可见一斑。

他这样没有什么背景的小喽啰到了京城,还不是被人按扁揉圆的命?

李三揭按了按眉心。

罢了,工部衙门按说不用动不动就和纨绔打交道,他老老实实做事,应当能站得稳。

马车进了京城,直直到了六部衙门。

李三揭理了理仪容,正要进工部,却见不远处走出来一人。

他定睛一看。

呦,认得!

“贤侄啊!”李三揭笑眯眯地唤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