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一愣,这正是他最需要的,军官们求战,还不如下层的士兵们求战,他扫了眼面前的这名士兵,道:“你们射击准头怎么样了?能打中敌军吗?”

周围的士兵们顿时哄堂大笑,不乏有不怀好意嘲讽的声音。

那士兵顿时满脸通红,觉得受到了侮辱,偷眼一看,大都督的脸上,异常平静,并没有看轻的意思,都是周围的士兵,仗着他们参加了战斗……他猛地站起身,挺起胸脯,冲着周围的嘲笑大声道:“老子操训的时间不比你们短,准头保准不比你们差!”

“真的,假的?”

“别只会射击巨大的木靶吧……”

那士兵将手中的菜碗一丢,怒道:“不信?你们谁敢和我比较一番?”

双方都是不服,只好商定当众比试,李自成考虑到一人的射术,不能代表一个群体,便让双方各出三名士兵,允许挑选。

上午参加过战斗的辅兵,和上午没有参加过战斗的辅兵,很快分为两个群体,经过公议,推选出各自选手。

晚饭后天色已晚,便点起火把,将操训场照得如同白昼。

六名辅兵,以二百步为限,分立在各自的木靶前,每名士兵有一个独立的木靶,木靶上并没有标注环数,但是有三个同心圆,最大的一个,与人的脑袋无异,中间的次之,里侧最小的一个,和拳头差不多大小。

数百士兵围观,但参加比赛的都是辅兵,射术并没有得到大家的认可,所以围观的士兵并没有待在木靶的边缘,而是待在远端的安全区域。

对于这些辅兵的射术,李自成也没什么把握,他本想说几句鼓励的话,万一士兵们脱靶了……所以,他只是一挥手,让双方的士兵参加比赛。

这样的比赛,士兵们水平可能不高,但可以激发他们的上进心,所以李自成不但不会阻止,还会推波助澜,最好士兵们掀起技术比武的**。

六名士兵静静地矗立在木靶前,这么多同伴围观,还有他们的长官,还有大都督在充当临时裁判,要说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再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要是输了……他们刚才可是赌了气的……

枪管缓缓抬起,后面的枪托抵住肩窝,左手平端枪管,瞄准的时候,士兵们都是全神贯注!

虽然木靶处立下了好几个火把,但威风吹拂,暗影绰绰,比不得白天的自然光,二百步外,最大的那个圆圈,在士兵们的眼里,也不过拳头大小,何况他们瞄准的都是最小的那个同心圆。

围观的士兵也是非常紧张,这是他们的同伴,一顿俱损一荣俱荣,他们都在心中默默祷告,预祝本方的士兵能够获胜。

马有水也是在人群中观看,这些都是他的士兵,谁胜谁负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准头,如果有人脱靶,那人可就丢大了!但比赛在即,这时候谁也帮不了他们,一切,只能靠他们自己!

李自成也有些紧张,虽然面目含笑,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但内心还是紧张的,如果士兵们准头不错,他才可以锦上添花,激发士兵的战斗意志,为即将开始的固关保卫战提升士气。

时间就像西宁步枪一样,似乎完全静止不动,围观的士兵们也是屏住呼吸,只等着决战的时刻,以及决战的结果。

“砰、砰、砰……”

数声枪响,将周围的士兵们吓了一跳,不过他们很快就静下心来,无论如何,结果是确定下来了,他们开始预测着这次比赛的结果。

很快,负责查验结果的四名士兵将六个木靶扛至李自成的面前,“大都督,结果出来了,一组的九颗子弹,内、中、外环各有三颗,二组内二、中三、外四。”

马有水凝神聚目,脸上犹如结了一层寒霜,这样的结果,在战兵中,应该属于中等偏下的水平,幸好没有脱靶,否则自己这张老脸,都不知往哪搁了。

围观的士兵中,有很多第五千户、第六千户的战兵,他们自然知道这个结果不甚理想,谁也不敢说话,都在等着大都督宣布比赛结果。

刚才意气风发、代表各自辅兵最高水平的那六名选手,也是耷拉着脑袋,这样的结果,比平日的操训还要差些,如今竟然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人现眼……

李自成也是察觉到气氛的一样,他淡淡一笑,道:“既然是比赛,总得有个结果,看来是一组获胜了!”

“啊……我们获胜了……吽……”

人群顿时现出一阵欢呼,多是获胜的那一组的士兵,战兵们也是跟着欢呼凑热闹,而失败的那一方辅兵,则是鸦雀无声,特别是参加比赛的那三名士兵,脑袋垂得更低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李自成待欢呼声小了些,方才挥挥手,让士兵们静下来,“本来这样的结果,是很难令人满意的,但今日是晚间,火苗窜动,影响瞄准,又有这么多兄弟围观,紧张在所难免,你们又是辅兵,操训不过十余日,这样的结果,已经非常难得了……”

“吽……”

“大都督,那我们可以参加战斗吗?”

因为获胜的士兵,竟然是没有参加过战斗的那一方的辅兵,士兵们自然要求额外的“赏赐”。

“嗯,”李自成点点头,大声道:“下一次再有明军攻城,你们就可以上城头作战了!”

“吽……”

“我们也有立功的机会喽……”

这一次的欢呼声虽然高亢,但人数并不多,隐在人群中的战兵,并没有随着呼应,相反,这些辅兵一旦参战,他们立功的机会就会减少,战斗的次数不会太多,谁愿意别人来分走自己立功的机会?

李自成见失败的那一方辅兵,一直垂头丧气的样子,遂笑道:“大战在即,辅兵的成长速度,已经超出了我的预料,你们还有一日的时间操训,”顿了一顿,又道:“如果辅兵参加过两次歼敌人数超过自身人数的战斗,将自动转为战兵!”

“啊……吽……”

这一次欢呼的人数大为增加,失败的那一方辅兵,第一次欢声雷动,大都督不但没有责怪,还给了他们成为战兵的机会,他们今日已经参加过一次歼敌超过自身人数的战斗,再要有一次……他们就可以升格为战兵,从此享受战兵才有的饷银,还有更多的立功机会。

欢呼声久久不息,第六千户的这千余辅兵,经过这次射击比赛,重新认识到射击准头的重要性,大都督刚才说了,他们还有一日的操训时间,必须抓紧这最后的时间,操训好上阵杀敌的本领,杀敌越多,战功越大!

士兵们喧闹了好久,但李自成早已离开操训场,独自回营房睡觉,也许明日,洪承畴的大军就会来到固关。

一觉醒来,尚未得到明军的讯息,但午饭过后,传令兵回报:洪承畴部主力的三万人马,已经过了陇州,接近固关以东的谷道。

洪承畴已经得到刘成功兵败身亡的讯息,联想到王永祥、曹文诏先后在固关失利,他十分警觉起来,这固关的盗贼,与他处的盗贼,究竟有什么不同?

他不敢大意,大军并没有进入谷道,而是在谷道外汧水北岸扎了营,大营倚水下寨,距离固关不到十里。

洪承畴一面派出游骑,查探固关附近的地形,一面向当地的百姓打探天命军的讯息,游骑甚至已经来到固关城下。

不过,地形虽然查了七七八八,但对于天命军的来龙去脉,以及具体的人数,却是丝毫不知,因为固关以东的土地上,百姓根本不知道天命军的事。

洪承畴不禁皱着眉头,越是查探不到,他越是担心,不叫的狗咬人,他是进士出身,与行伍出身的泥胚子不同,战斗不光有武力,更要有谋略。

官军连战皆败,天命军绝对不可小视。

但现在的他,就像是瞎子聋子,根本探不出天命军的讯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一切谋略,都是建立在“知晓”的基础上,可现在的天命军……

洪承畴忽地灵机一动,既然无法探出讯息,何不如此如此?他的前任,陕西三边总督杨鹤,就是以安抚盗贼著称,虽然最终没什么效果,但不妨碍他派人去固关探探虚实。

他立即传唤了一名机灵的幕僚,交代几句,让他以使者的身份出使固关,天命军连着打败官军,朝廷若是安抚,也说得过去,至于最终的结果……洪承畴的面色忽地变得阴冷起来,“只要探出天命军的来龙去脉,以及他们的实际人数……”

“总督大人,若是天命军同意接受招安,或者提出一些条件……”

“什么条件都可以商量,若是不太过分,你当场就可以答应下来!”洪承畴眯缝着三角眼,仿佛天命军已经被紧紧攥在手心。

“总督大人……”使者还想问得明白些,忽地看到洪承畴的脸上,他什么都明白了,“属下明白了,属下这就出使固关!”

不过两个时辰,使者就回到了大营,“总督大人,属下无能……属下连固关都未进入……”

洪承畴心内一沉,他再一次感受到,固关内隐藏着一个强大的对手,“为何?难道天命军不愿接受诏安?”

“属下去了固关城下,表明了使者的身份,但城内只传出一句话:要么战斗,要么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