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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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与赵瑕都已经说好了,那些流言自然很快消散。然而市井小民私下谈论却是怎么也止不住的,至于那个有了身孕的青楼女子,当天便被赵瑕暗中送出了英国公府。沈迟听闻也只是冷笑,心底对赵瑕已无半分好感。
第244章 猜疑
江怀璧没想到傅徽与永嘉侯府还有那样一段渊源, 她记得傅徽有一段时间的确在京中停留过。然而许是因为时间太久了, 傅徽对此事已记得不大清楚。
他对那个当年的印象便只停留在那一句“迟迟好景烟花媚, 曲渚鸳鸯眠锦翅”上, 然后记得侯府中有个名叫沈迟的小公子, 其余便没多少印象了。
江怀璧带了傅徽过去, 长宁公主身边的嬷嬷带他去给沈湄瞧瞧。整个过程自始至终都是避开了人的, 若是宣扬出去总归不大好。
傅徽刚走,便有归矣来前堂对她言沈迟邀她对弈。此刻长宁公主还未离开, 气氛僵了僵,她行礼告退时看到长宁公主蹙了蹙眉, 却并未出声阻拦。
进院时他果然摆了棋盘。她忽然想到,他这几日似乎也太闲了些。眼眸略一垂坐下来时, 他将一盏热茶推给她。
“上一次你让傅先生给我药时我就在奇怪,他怎么会知道侯府的事, 却不想还有前缘,”他搓搓手,先执黑子落了棋,轻轻一笑,“听不听故事?”
江怀璧默然抬手, 轻声道:“不是下棋么,我该专注于棋盘还是听你讲?”
沈迟默了默, 微一拧眉干脆将棋盘撤下去。两人四目相对,他轻咳一声:“……那就都没意思了,故事与棋都不及你。不如我们就谈一谈那一晚……”
话语意犹未尽, 含笑看着她的面颊逐渐变成绯红,然后眼神不由自主地有些闪躲,声音略沉闷:“……你若没什么事,那我还有些问题要问你。”
沈迟低叹一声,心道她果然不留半分余地,目光一暗略有些遗憾,只轻声道:“你问。”
江怀璧收了心绪,暗自深呼吸一口气,压低声音问:“岁岁,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幕后人是庆王?”
她看完那沈迟从燕州呈给景明帝的那封密信后,景明帝已断定那人是庆王。然而从景明帝自己的理由来看,并不足以下此论断,其中沈迟的信是最关键的东西。
他于信中内容并不复杂,将“不经意”间多次提到代王与秦王,用大量字句去写了北戎军队里的汉人。这些虽说是实情,但她却能敏锐地察觉到他刻意安排的篇章结构。
还有他平时寄给自己的书信,千方百计叮嘱她小心英国公府的人,以及一些其他朝中官员,那些人她自己大多都调查过,与那三家都有着差不多一样的背景。
倒不是对他起疑心,他所言句句都是为了她好。只是好奇他究竟什么时候得知的,竟要比景明帝还早。
沈迟没答她,轻问:“陛下知道了?”
江怀璧点头:“是。陛下理由有些牵强,但看过你的信便笃定是他了。”
“那这便说来话长了,”他直了直身子,又身了个懒腰,坐端正了开始说,“若要最早往前说,得从三年前开始讲起。当初崎岭山一事你想必记得清楚,后来根据一系列事情,我们也都大致有了猜想。”
“阿璧,你还记不记得你对我分析,说那人谋划时间数十年,因此是先帝手足;又根据晋王当初那些反常动作,所以猜测与晋王联系较亲密。而与晋王有机会联系的,必然是距离较近之人,那个时候便已经可以断定是庆王了。只是我们当时皆有顾虑,又加之后来种种被他用代王和秦王当挡箭牌迷惑视线,所以一直不敢确定。”
江怀璧看着他的眼睛,轻一颔首,沉吟道:“……那人谨慎小心不肯轻易露面,各处都不给人六丝毫把柄。若真能让人断定……你与他见过?”
她心底忽地豁然明朗。她所能想到的便是这一条了,而她所指的“见过”,定然不是庆王将全身严严实实裹在黑蓬中的见过,而是实打实看到了真面容,并且找到了足够的证据。
“的确见过,”沈迟毫不否认,从她一开始问便没想要瞒着她什么,只是先前他没说是另有打算,此时倒是没必要再藏着了,“岑兖你可还记得?”
还未等她回答,他自顾自继续道:“你后来跟我说你一路跟了过去,那些场景你也都看到了,忽然回到府中的岑兖什么都没说,以及后面巷中忽然遇刺的事情,都不是意外。”
江怀璧有些怔,略略想明白一些:“岑兖是庆王的人,你……与他有过联系?”
只能这么解释了,否则岑兖怎么会放过这样一个好机会。且头天晚上他们与庆王等人在秦琇宅中还谈论了那么多,即便她知道庆王的打算,岑兖也不是能沉得住性子的人,他还对此一概不知。
“我与他见过面,并未见到他本人,或者说……我们以前所见过的他,并不全是同一个人。那几日秦王代王庆王我都派了暗卫去盯着,未敢靠近,但当天晚上便知有一人从庆王府邸中偷偷回了□□邸,后来你也知道受伤的是秦王。”
“但那一晚两人俱在现场,庆王一心对付陛下,有那么一刻钟是放松警惕的,我自然有机可乘。”
江怀璧略一思忖道:“你在他身边安插了眼线?”
沈迟微微笑道:“是。但是既然是眼线,总会有不谨慎的时候。他跟着庆王回了庆王府,查明一切后我才去找的庆王,顺便将探子撤了回来。当时已知他身份,但在当时情况下半分轻举妄动都不能有,在他离京之前不能出一点岔子,便只能先瞒着你了。”
江怀璧默了默,略有些担忧,轻声问:“第二日那些事你便是提前都安排好了吧。”
“是,尽管看上去有些惊险,但总归能让你平安。”
“可同他做交易,那代价……”
“他要魏家。”
江怀璧大为震惊,置于膝上的手猛地一颤,面色已变:“你说什么?”
沈迟起身,干脆坐到她身边,轻抚了抚她的肩膀,此刻她明显没有心思去羞涩了,只将头微微一侧,却并无不耐之意。但看得出来还是有些急切想要听他的答案。
他声音放低:“阿璧,他要魏家。因此蒋过、孙世兴和谢简宿三人连同其他人上书时,背后推波助澜的那个人,是我。”
江怀璧的人眼眸距离他不过一寸,除却疑惑外更多的是震惊。
他心底暗暗一叹。
其实若非那一日庆王主动出手,岑兖所造成的一系列后果,远不是他们能承担起的。便不只是岑兖一人,也不止贺溯,庆王在朝中的眼线遍布各个角落,或许不多,又或许官阶不高不显眼,但每一个人必定都是起着不小作用的。
他知道庆王对于江怀璧的态度大多都来源于江家,对于江家他大约能琢磨清楚,但庆王对于江怀璧的态度,他猜测不透。
庆王所做之事定然是于她不利的,他不能将她赌上去。同庆王联系时便已经计划好一切,那一局,是他头一次以她为中心,起因是她,结果是她,不计后果。
“魏家……”江怀璧忽然觉得自己思绪有些乱,一时间脑中所有信息纠缠不清,纷繁杂乱,抬眼时有些茫然,“……难怪魏察思一事你会掺和进去……那后面呢?岁岁,你同我说方文知,他是与你有关系,还是与庆王有关系?”
当时沈迟要离京时对她提了提方文知,她到最后确实也去查了,却并无异常。当日沈迟也不该是在魏家附近的,因此当时查的时候便发觉不对劲了,只是不知该从何下手。
如若方文知那里真的没问题,那是不是就说明,沈迟是知晓内情的?
沈迟却忽然沉默下来,还是没忍住去问她:“阿璧,你希望得到什么答案?你此刻是不是都已经愿意相信,魏察思之死是我一手造成的,或者说,我在其中煽风点火与庆王狼狈为奸去陷害忠良?”
他自知话有些重了,不动声色地抱住她,心底沉沉。
江怀璧轻一摇头,答案却是模糊得很:“我不知其中过程,亦不能下结论。我没有猜疑你,只是想听个解释。”
“若是你无他想法,何来解释一说?”
她深吸一口气,心绪渐渐平静下来,转头对上他的眼睛:“我一早便知道长宁公主与江家是站不到一条线上的,陛下对于权臣大多心中有顾忌,若两家站在一条线上,势必会有一方被打压。庆王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要牺牲魏家,一方面为了掩饰他自身,另一方面就是要将内阁的权力分散出去。魏家是他送到你嘴边的一块肉,是你能踩着登上顶峰的阶梯。他给你的代价从来都不是要你去算计魏家,而是算计完以后你所面对的困境,以及长宁公主所面临的各种猜忌。这张大网里面要锁住的人,不是我,也不是江家,而是他将代王和秦王推出去以后下一步的目标,长宁公主。届时能够以长辈压得住他的人,再不复存在。”
沈迟认真听她讲完,抬手去轻轻抚平她眉心的山峰,轻语如叹:“你作为局外人看得明白,可我也不是全在云里雾里。你说得对,我与首辅大人自始至终都都不在一条线上,因此对于魏家,我所站的立场,便是母亲的立场。”
“那你为何要对魏察思下手?”他的话很模糊,可背后观点已经很明确了。她知道他不是不分青红皂白的人,也的确未曾有过猜疑。只是想知道,他为何非要对魏察思下手。
沈迟的目光是她从未见过的阴翳暗沉,仿佛与从前是两个人。许是习惯了或轻佻或认真的他,总给她一种澄澈明净的温暖。然而此时他即便有些可怖,她心中还是未曾激起过波澜。
她失神了片刻,目光微滞。
第245章 纵容
“我大约是告诉过你的。
沈迟起身, 拉着她去书案前坐下, 然后提笔蘸墨便要写些什么。
江怀璧眸色平静, 似是低叹一声:“……许是我想的不对。”
沈迟手下一顿, 干脆又将笔放回去, 回头疑惑地问:“怎么了?我都还什么都没说呢。”
她定定地看着他, 可话到嘴边忽然就不知道怎样开口, 唇动了动,干脆又沉默了。
他觉得此时若是写起来大约也麻烦, 干脆将纸放在一边。
“我先回答你方才那个问题,”他敛了眼眸, 复又抬起静静看着她,“方文知与我或许有关系, 但与庆王的确不是一伙的。”
看着满面疑惑的她,沈迟解释道:“但方文知的确与我未曾碰面, 平时交往也不多,当日是我设法让人引他去魏府的……阿璧,你知道魏察思怎么死的么?”
他忽然抛出来这个问题,倒让她怔了怔:“外界所传出去的是他为太后崩逝哀思过甚,陛下为保全魏家的名声, 以至于他不那么狼狈。我只知是晚上突发心疾去世。”
沈迟微一点头:“心疾是没有问题的。但你知晓他为何会忽犯心疾么?因为方文知拿到了一样东西,一样能致魏家于死地, 能令他魏察思悲愤到死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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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怀检于十二月中旬时已回到沅州,后又送信至京报了平安。这半年于书院中学到的不少,又加之江耀庭时不时点拨几句, 他天资本也不差,看上去较以前已进步很大。
但江耀庭还是忍不住叹气:“那孩子性情实在内向得紧,我敲打他的也都听进去了,可……”
两人都知道原因在哪里。陈氏对于庶子素来是不上心的,江怀检是江家最小的男孩,上面哥哥姐姐一直压着,他生母去的早,自小被乳母带大,难免自卑些。这些却也只能慢慢来。
江耀庭默了默由道:“你二叔新收了一个妾室,我听闻那妾室前不久有了身孕。你二婶在家中闹,如今迫近年关,才能消停会儿……”
江怀璧微惊。沅州那边的事她关注的少些,现在才知还有这样的事。以二叔的性子纳妾倒是正常,二婶闹也是正常的,只是……
“祖父没有出面?”
江耀庭叹了口气:“你祖父出面自然是好些,但他毕竟年纪大了,有些事有些力不从心,且二房也总不能靠你祖父撑着……”
江怀璧沉默。这样的事,她不大好作评论,只提起另一件事:“父亲,我听闻二叔开了春也有可能进京?”
江辉庭于沅州已经任职多年,一直未见调任,忽然升迁入京倒是令人有些惊奇。
“你二叔在沅州政绩不错,来年便九年考满,留京可能性极大。”
“那……祖父可也要一同入京么?”这要折腾一来回着实不大容易。
江耀庭放下茶盏,长叹一声:“你祖父大约是不愿意的……到时再说罢。”
若是江老太爷真执意要留在沅州,他们在京如何能放得下心?
虽说已近年关,佳节气氛甚好,但朝中日常工作还是井然有序地进行着。
东宫所有属官已然定下来了,这是内阁头一次将事情拖这么长时间。名单递上去了有四五次,景明帝却总是不大满意。直到最后一次景明帝与诸位阁臣于内阁讨论了足足三个时辰,激烈争辩后才定下来,但是似乎双方都让了步。
太子詹事府提拔了许多新人。这一开始是由太子提出来,景明帝采取观望的态度。自然,众大臣大多持反对意见,毕竟储君不可马虎,东宫那些官员以后待太子登基后都有可能成为重臣。新科进士大多都年纪轻,难免狂妄自大心浮气躁,且上任不久毫无资历。一来于太子成长不利,二来对以后朝中格局有大影响。
且此事引起争议太大容易令朝局动荡。
然而最后结果双方都让了步。
即便提前已有预兆,可当几名翰林院几名修撰编修也入了左右春坊时,还是难免激起波澜。然而很快引起众人讨论的便是,方文知与姚长训都已入了右春坊,倒是偏偏跳过去了今年榜眼的江怀璧。
她原本还是翰林院侍讲,后来还于文华殿给太子讲过几个月的课。且太子对她印象还不错,这一次竟像是将她漏了一样。可原本按例来说应当是那些新人不大合适,此刻倒是显得问题都在江怀璧身上了。
众人不免都做了些猜测,是否她惹怒陛下失了圣心之类的。但是看着她于翰林院整日也是如同往常一般,受诏面圣的机会并不比别人少,那些流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但是众人心中也都明白,以江怀璧的身份如是入了詹事府,官职无论高低,都会有人有说法的。
有心如明镜者已想明其中关节。三人中单单留了江怀璧看似将她推进众人眼线中,实则是要将她的名头淡下去。首先令那两位原来因江怀璧得盛宠而心生的不甘消下去,才能让其他人不那么心生愤懑反感乃至事事针对她。
自然,虽说有新人涌进,最上层还是要由资历丰富者来领导的。毫无意外,太子詹事由内阁首辅礼部尚书江耀庭兼任,少詹事由吏部左侍郎兼任,詹事府大学士由翰林学士钱谆兼任,其余职位已各有充实。
而后东宫所有事务步入正轨,一切出奇地顺利。景明帝对太子很看重,只东宫侍卫的数量便已是历代所有皇太子中最多的。但是他担心的又不仅仅是太子的安全问题,太子册立前后出的事情不少,盯着东宫的人明里暗里还不知有多少。
江怀璧一开始还在疑惑景明帝为何会同意太子的观点,那意见分明有太多不成熟的地方,却是江耀庭先为她解了惑。
“我这里有一份詹事府名单,你先看看,”待她看完后江耀庭才继续道,“其中今年进士有几人,上一届进士又有几人,这些人能占几成?”
“今年仅有三人,上一届是四人……一共不到两成,”她还是蹙了蹙眉,“可那是詹事府,既然有些人陛下是信不过的,为何还是视而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