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爹娘还在的话,应该不会让弟弟受这样的苦头吧。可恨自己这些年并没有寻找到好的出路,不能带给鹿黎安逸的生活。

本来如果能够跟郁霆轩完成当年俩家长辈的婚约,也不至于如今在这样的漏风的屋子里讨生活。如果这个冬天可以平安的过去,就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春天了。

鹿希甄裹着被子,全身都快要缩在一起了,她生来畏寒。以前在家里的时候总是在屋子里烧上十几个火盆才足以让自己舒服些。四九城的冬天都是干冷,出门的时候只要衣服穿的足够多,就不会觉得寒冷。

可是在大不列颠的寒夜,却不是那样的,大不列颠的一年四季,恐怕有三个半季都在下雨。

阴雨连绵的下个不停,整个大不列颠的都笼罩在了雨雾之中,一切都被渡上了朦胧的感觉。其实鹿希甄很喜欢大不列颠的天气,雨落下的时候就会有无限的愁思。在国外的那些年,每天都在连绵的雨夜里,对着镂花的窗户看着屋外偶尔驶过的贵爵马车,想起了远在四九城的爹娘,还有可爱的弟弟。

大不列颠的天虽然很冷,屋里却是足够温热的,听大不列颠的朋友说,这是因为她们租住的公寓,是带有地暖的。要不然租金也不能那么贵!好吧,爹娘体恤她一个女孩子在国外求学十分不易,隔三差五的就会给她汇钱过来。

其实她根本花不了多少,尤其是认识了晏润迅之后,这个学弟的来历似乎很不简单。本以为来大不列颠留学的起码都是有权有势,或者家里有钱的。没想到还能遇到一种又有权有势,还有钱的贵公子。

晏润迅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抢着付账。这好像是大不列颠的一种习惯吧。男人们都很绅士,要为女士的便利服务,不能让女士有任何的不舒服。

这可是好习惯,鹿希甄觉得自己也有必要回去跟自己的弟弟说说,这外头的世界啊已经不是男尊女卑的时代了,大家早都是一样的了,是平等的。

要是说起在大不列颠的那段时间里,除了结识了晏润迅之外,更大的收获是认识了另外一个人,晏润林。

那个男人好像比他的弟弟还要更加神秘,那么荒唐的一夜之后,他们之间就没有了联系。她好像听说这个男人是在德国的军校求学的,似乎还颇有建树。晏润迅总是在她的面前夸自己的哥哥,说自己这一辈子都以自己的哥哥为榜样,其他人他可都瞧不上。

还说,现在咱们的国家虽然满目疮痍,百废待兴,将来等我哥哥和易靖卓大哥这样优秀的男儿从军校毕业,回到祖国去,一切都会发生变化的!

是呢,百废待兴,都会变好的。

可是,晏润迅说的话为什么都没有成真呢?

大家没有变好,小家也没有变好,如果知道出国之后再也见不到爹娘的话,那还不如不出国去。经此一别,却是此生难以相见。

爹娘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那那个男人呢?有生之年,是否还能够再见到晏润林,能否还有机会告诉他,当年自己不好意思说出口的过往呢?

天还是很冷的,鹿希甄连忙就放在被子外面的手收了进来,隔了一床珠帘的旁边,鹿黎隐隐的咳嗽声不断的传来。

想来应该是怕吵醒她这个做姐姐的把,就连那咳嗽的声音都是很沉闷的。鹿黎已经感染了风寒快要半月了,每日用中药堂开的药勉强压制,只是治标不治本罢了。

四九城里如今进来了不少的洋人,西方的药物比较先进,似乎称作为西药。其中有一种叫做盘尼西林的,更是消炎药中的上品。这个药品鹿希甄在大不列颠的时候就听说过。

这种药极为名贵,在战场上那就是救命的药物。很多打仗受了伤的士兵最后会死,并不是因为受伤太重,而是无药可医。伤口感染之后得不到消炎,就会越来越严重。很多将士根本没有资格用这样的药品,据说在西方也不过是长官们才能使用。并且每位长官分的的盘尼西林也不多,每个人不过几支罢了。

这可是救命的药啊,有价无市。鹿希甄拜托了柳云时去黑市上打听,瞧瞧这药到底多少钱,如果鹿黎的风寒一直治不好的话,最后就会感染,到了就算是神仙下凡也救不活了。

柳云时下班之后去了黑市,转悠了一圈,就算是最便宜的好说歹说,也不过是砍价到了一盒不过六支,还要一根小黄鱼。

要是再过去的话,莫说是一根小黄鱼了,就算是十只小黄鱼鹿希甄的眼睛也不会眨一下,只要能够救弟弟的命,这些身外之物没了就没了吧。

可是如今不同往日了,她就算是把自己卖了恐怕也换不来一根小黄鱼了吧。可是弟弟的病,这样耽误下去也不是办法。

罢了,明天白日,再去郁家碰碰运气吧。就算婚约未成,好歹两家也算是世交了吧?就算郁霆轩见死不救,郁伯父也不能袖手旁观吧?

天还未亮,鹿希甄穿的厚重,赶在上班之前,前往了郁家。临出门的时候,将屋子里火炉的火烧的更加旺了些,还拜托了会馆的小二,时刻关注一下鹿黎的状况,若是有任何的不对劲,都请立刻到银行里告知,不胜感谢。

郁家大门口,两个大红的灯笼随着清晨的寒风左右摇晃,显示着风雨飘摇之中总还有明灯照亮着回家的路。

鹿希甄裹了裹领口的围巾,瞧着这条胡同此刻并没有什么人走路,想来这么冷的天气,家里条件不错的都宁愿窝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吧。

这样也好了,没有来回的人看,她如果没有求成功也不至于太丢鹿家的脸面了。

当然了,如果郁家的人还有一点良心的话,今天这一趟可能也不是白来。鹿希甄呼出的气形成了白烟,瞬间消失在了茫茫的飒飒的寒风之中。

铜制的狮口门扣,在朱砂大门上发出了清脆的声音,鹿希甄不过敲了三下。她知道的,如鹿家郁家这样的大家族,不论什么时候这大门后都有守门的人。

果然,三下敲门声之后,朱砂大门开了一条缝,探出来一个男人的头,睡眼迷糊,缩着脖子,双手还抄在袖子里,麻利儿的问:“大清早的,您找谁?”

“劳驾,我来拜见郁伯父的,还请通报一声。”

鹿希甄很有礼貌的说出了自己的来意,那看门的人啧了一声,上下打量了一下鹿希甄,瞧着穿着还算是中规中矩,那身上的制服瞧着像是公家的人呢。不知道这个时候来找自己老爷是为了什么。

“你是什么人啊,我好给我家老爷说明,瞧是见还是不见。”

鹿希甄颔首,报出了家门,“鹿家长女,鹿希甄便是。”

这四九城里还能有几个鹿家?守门的小厮一听是鹿家的人,立马就来了精神,再看鹿希甄的眼神都不一样了。他们郁家的少爷可是跟鹿家有婚约的,来人是鹿家的长女,岂不就是少爷未过门儿的媳妇儿吗?

不过,这婚约好像是作罢了呢。守门人不再多想,让鹿希甄在门口等着,自己忙不迭的去通报了。

胡同里的风更是肆虐,来回卷着朝着有温度的方向袭来,鹿希甄搓着手,在原地不停的跺脚希望这样可以让自己舒服一些。

不多久,门后就传来了错乱的脚步声,门从里面开了,还是那个守门人。

那人为难的看着鹿希甄,点头哈腰的解释说:“鹿小姐,着实是不好意思了,老爷昨儿个陪江南来的人吃饭,喝了些酒,三更天的时候才睡下。方才我过去通报,门口伺候的说老爷睡的正好,不许打扰的。”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鹿希甄大抵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可她还是不能死心,又问:“既然郁伯父还在休息,不知郁霆轩是否在家呢?是他也可以,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说,麻烦小哥再帮我通报一声吧。”

守门人苦笑,磕磕巴巴的说道:“鹿小姐,真是不凑巧了,我们家少爷昨儿个出远门了,大抵需要个把月才能回来呢。您找他怕是也找不到了,不如鹿小姐告诉我您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吧,等老爷醒过来了小的立刻帮你去说,如何?”

看啦今天这一趟,注定是要白跑了呢。鹿希甄微笑着摇摇头,感谢的说道:“这倒是不用了,就请你帮我跟郁伯父问声好吧,打扰了。”

说罢鹿希甄就转身离开了,守门的人勾着腰,站在门口张望了许久。直到鹿希甄的身影消失在了胡同口才叹了口气。

“哎,不是小的不帮您啊,实在是少爷他……”说到这里,守门人才意识到自己议论了主人的是非,这要是被有心之人听去了告上一状,那他怕是也要丢了这碗饭了。算了算了,主人们的心思他们怎么能够明白呢?

鹿希甄拐出了郁家所在的那条胡同,确定郁家的人看不到自己之后,才靠在墙上喘了口气。眼眶微微发热,她真的是太没用了,过去所有的骄傲原来都是爹娘之下的光环,那些人也不过是看着爹娘的面子,高看自己一眼罢了。

树倒猢狲散,日久见人心。当初说的什么海誓山盟,如今看来不过都是笑话罢了。

郁家,悔婚在先。如今就连当初两家相交的情谊都不管不顾了,真的就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姐弟俩苟延残喘,活的痛苦。

如果自己能有点用的话,弟弟怎么还会受这样的折磨呢?憋着咳嗽对肺更是不好,那傻孩子担心自己的咳嗽会吵到她休息,竟然就那么硬生生的憋着,自己的弟弟如此会照顾人,如此贴心,自己又有什么理由不对他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