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臣长子科举入仕记 第5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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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思衡身为长兄,膝下三个妹弟,自状元及第后却从未见他给家人议亲,他本可以借此攀附,以他的才德定然会有许多人想要以此结为裙带,可他并不为此走动,反而安心居家抚育弟弟和妹妹,从不将亲人的婚姻大事当做筹码。之前朕以为他是生性谨慎克制,如今观其妹之笔锋,可见是家学所承不齿裙带结利。”
“是了,哪怕是身体不济事,以卓慧衡的样貌举止与德贤文才想要嫁入高势之门未必就行不通,可她一直在家抱闲悠居,事事以陶养身体为先,定然是卓思衡为她的宿疾殚精竭虑多有慈顾。他们家的三妹妹此次随卓思衡赴任,据说在当地行医,口碑极佳,最小的弟弟还在书院读书,那日我见了阿云堂姐,她也说这位行四的卓悉衡年纪虽少,却是个风仪高彻又稳重端方的君子,他家孩子之间的感情也是好得没话讲,阿云堂姐说那日取试后接小令华回府,那位卓通判的四弟还亲自去接姐姐,我听了也是感慨,到底是共患过难的姊弟感情,旁的人家哪能比?”
“别人不晓得,你和朕却最懂其中要理……确是此理啊。”
……
此时,领旨已毕,罗元珠双手接过圣旨,供奉于案前,她肃容转身朝其余人道:“既已尊奉领旨,吾辈定当竭力相赴,此身才学尽皆诉诸笔端,不负天恩浩荡。编纂史籍,自古为长计,少亦有年,长则数载,期间若有婚丧,除去孝礼大义不可废,嫁娶亦不能动摇心志,当以为后世垂范而比德。”
卓慧衡的父母都已过世,而至于婚嫁,她自是没有此烦恼。
作为一个女子,能有除了相夫教子以外值得专注行务实之事,她已是不能期待更多。于私惟愿此身此生能不负所学;于家愿同兄长一道光耀卓氏门楣;于天下……她愿以女子之手记女子之能,凿民生之耳目,开一代之先河。
……
瑾州,安化郡,岩窑窑厂。
第一批正式烧成的蜜瓷是卓思衡看着出炉的。他和窑工一道撸胳膊挽袖子拉开封窑的砌砖,紧张期待,见成品琥珀般的光泽展现于世,令人目露惊艳,那种感觉实在是无可比拟。
于是他看着这第一批新瓷被宋家驮队拉走时,好像送弟弟上学一般焦灼,心里十分不安,很怕它们被磕了碰了砸了,这可如何是好?
虽然宋蕴和离去前一再向他保证,自己一定将首现天下的蜜瓷当做性命一样守护,他还是不放心,一直站在路口看驮队的影子消失在盘绕山中,才轻轻地叹了口气。
“大人,你是不放心宋老三此人么?”吴兴从没见卓思衡这样的神情,他虽然也跟宋老三在生意上结了梁子,可对此人经商的本领和责任还是信得过的,“宋老三压货次次都自己来往,不怕苦累,可见是个务实肯劳的人,大人不必担心他不够稳妥。再说这条路他走了上百次了,不会出事的。”
卓思衡心中苦笑,对于他来说,走的不是蜜瓷,是他给皇帝所出的为官这张试卷上写下的第一道问答题的答案。
就算他再笃定坚毅,交卷的时候总不能让他不焦虑吧?
但这种想法是无法对人言语的,卓思衡只好笑笑表示是自己多心了。
吴兴面露愧色道:“谁不说是呢!我之前还担心大人您可能和宋老三谈着谈着对岩窑不利,结果是我自己小人之心,大人对岩窑的大恩大德,我们是给您塑金身都报还不得了。”
吴兴是个实在得不行的汉子,这样自己阴私想法的心里话也能张口就说,可见行事磊落,卓思衡也放心将宋家的钱银交给他:“人非圣贤,我当日心中的想法不便说出,吴窑主没怪我擅专窑厂之事已是宽宏了。不过窑主别怪我多言,宋家的银钱务必看管妥当,这笔银子将来会有大用,待到修建书院时,想必蜜瓷已名闻天下,那时烦请你以本地贤望的身份出来表示会资建书院,不必隐瞒银子的来历,就说是宋家和咱们窑厂共利的银钱,这也是实话。”
只不过换了种说法。
说起来,他这样的朝廷命官去找商人“寻租”“筹措资金”也真是太刺激了,那天他几乎里衣都湿透了,觉得自己就是在边走钢丝边抛起十来把开刃的匕首,哪个扔出去没有接稳接准都有性命之虞,但好在结果不错,除了令人意外的宋端。
……
“大人……怎么知道?”卓思衡提出最后一个要求后,宋蕴和讶然问道,“难道这也是看得出来么?”
他行走商界多年也没见过如此匪夷所思之人和匪夷所思之事。
卓思衡可以选择讳莫如深,但他决定说出来自己的判断:“从前与宋老板交谈,如同我也做了回商人,咱们二人在商言商,说话都务实不务虚,来回的试探和弯绕都是朝前一步便要逼退他人更多,我想宋老板寻常做生意也是这般言谈风格吧?”
宋蕴和心道,他倒是论事知人,别具慧眼。于是笑着点头称是。
“可这次,你在中间好几次转换交谈的方式,用得却不是‘话术’之道,而换成了道家的言辞路数,实在可疑。”
“道家?”这宋蕴和就不懂了,他只知道老子和庄子以及几本道家典籍的名字,自己那个侄子也是不爱看书的,怎么就扯上道家了?
“‘将欲歙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废之,必固兴之;将欲取之,必固与之。是谓微明,柔弱胜刚强。’此乃道家先祖老子《道德经》中的精华,讲得是如何以退为进之道,那人想必也是这样教宋老板的吧?”
卓思衡笑得可亲,在宋蕴和看来便简直是只浮汀山成了精的老狐狸,他心中惊讶于卓思衡竟然连侄子教自己那句‘柔弱胜刚,以退为进’都说出来,也又动了旁的心思:要是宋端能和卓思衡交往上,不论其他好处,卓大人的人品学问说不定能劝导自己这惯爱懒散胡闹的侄子两句,给他引上正途,也不失为他家的幸事。
于是他也不隐瞒,将宋端的话一五一十告知。
这回轮到卓思衡惊讶了。
那个十八岁长得犹如明珠生辉风尘外物般的少年宋端?
就一开始还抓蛐蛐那个?
虽然卓思衡早觉得此人有点古怪,可那古怪的地方他却没往这上想。果然是真人不露相,论看人评人,他可能还差点火候。
还要勤加修炼啊……
宋蕴和在离去前,还表示会安排侄子来拜访,卓思衡欣然应允,也不知这小子到底什么根底,总要见见聊聊才能下论断。
不过要做的事还很多,可能不是忙这个的时候,卓思衡正想和吴兴告别,却听远处来了好几个人,是几个窑厂见过的窑工走在前面,后面疾步跟着的正是陈榕。
窑工给陈榕引路,他几乎是跑到卓思衡身前,递上封信说道:“三小姐让我务必赶来送信,亲自将此家书交到大人手上。”
卓思衡心下一惊,莫不是帝京家里出了事?他赶忙接过来拆看,可看过之后,反倒面容变得比看前平静沉着好多。
“没有什么大事。”卓思衡淡淡折上信放进信封,微笑转向吴兴,“窑主先回去看着还在烧的窑炉吧,我在此地转转,看看修山路后里堠该怎么立才妥当。”
吴兴心思没那么细腻,卓思衡怎么说他便怎么做,陈榕却已有些了解自己这位卓大人,但也不解这奇怪的反应,明明三小姐交给他信时是泫然欲泣的神色,为何卓大人却如此镇定自若?
“陈榕啊,你跟吴窑主一道先去窑上歇息,一路辛苦了,喝点水洗个澡,给马喂上草料。”
卓思衡的话总是这样体贴又细致有条理。
或许是自己多心了吧。
陈榕想着,答应下来,同吴兴与其余人一道返回。
卓思衡踮起脚看了好久,直到确认他们已然走远,才颤抖着手飞快拆开信件,看了足足三次,眼泪在信纸上却不止掉了三滴。
他笑着去抹自己的脸颊,视线已然是模糊的,但兴奋和激动却如此清晰得积聚,四周已是无人,卓思衡拔腿往天上跳,边跳边笑,哭着大喊道:
“我妹妹中状元了!”
第82章
远在东南,卓思衡回到通判宅舍后还是和妹妹慈衡一道准备了一桌子菜,两人抱头痛哭庆祝慧衡高中女状元,然后将菜吃了个干净。
此事给了卓思衡极大鼓舞和巨大的幸福感,他在桌上和慈衡感慨道:“我自己也中过状元,心潮澎湃也是有过,但如果说百感交集还得是你姐姐的这个状元。”
慈衡言简意赅表示:“人老了就是想得多嘛,大哥你年纪也不小了。”
卓思衡当即表示抗议:“你大哥我才二十五岁!”
慈衡则无奈道:“刚才那句百感交集你自到家已和我说了十几次了,哥你自己说,是不是只有老头子才这么一句话反复絮叨?”
来到瑾州后琐碎的事太多,偏偏事无巨细都要他来揣度拿捏,卓思衡也感觉自己好像变得越来越唠叨,难道真的是人老了?
做父母官这种事,真的会加速衰老……
怕是他到了何孟春这个岁数,长相都要比曾大人显老了……
刚发愁完,谁知第二天,卓思衡就遇到让自己皱纹都要提前长出来的愁事。
当日,卓思衡正在听潘广凌讲何孟春决心修道来与自己进行和解,去治愈崔逯给他造成的心灵伤害,探索人与人之间的道法自然,这时,来人入衙内禀报说驿丞陆恢前来拜见。
“我给你找了个通文书的伙伴,以后务必要好好相处!”卓思衡语重心长对满头雾水的潘广凌说道。
之后他才觉得,自己这话好像幼儿园大班老师在介绍新来小朋友时的用词。
他的个性已经开始被摧残去到意想不到的道路上了。
潘广凌挺好奇的,决定留下看看这位卓思衡提拔的人才,可卓思衡立刻转变为了高中班主任模式,向他提出了灵魂三连:“我布置的文书写好了吗?写完检查了吗?检查过后你觉得你懂了吗?”吓得潘广凌立刻跑走去完成卓老师的作业,陆恢入内时,内衙小厅静悄悄的,只有院外的蝉鸣时不时透进来。
“考虑得如何?”卓思衡请他坐下说话。
“下官已回禀过家慈。”陆恢仍旧站着,说话语气也还是淡淡的,“家慈说,任由下官自己考量。”
“那便说说你的想法吧。”卓思衡觉得现在的年轻人真的很难沟通,都得循循善诱才能问出点心里话来。
“下官斗胆问大人一个问题。”陆恢此时才直视卓思衡,“大人为何会选择下官破格提拔?”
卓思衡笑着摇摇头:“你不必多疑,我也非任人唯亲培植党羽,这太花费功夫了,我接下来的两年会忙到分身乏术,需要有能力的吏员从旁襄助,分担一二,事事躬亲未必就是最佳抉择,而你恰好是我一直在找的那种官吏:遇事不乱又懂从中转圜,可以晓润诸事,又有大是大非的衡量。驿站的事之前我也翻看过许多小吏的籍档,你是唯一一个考过科试的,想来文书的事务也能胜任。故而我想调你到郡衙。”
很长一段时间,陆恢都只是用静止的目光看着卓思衡,这个年轻人的眼瞳很是幽深,和他清秀的外表实在不一致,这种气质让卓思衡恍惚间会想起高永清来。
“大人真的不知道我是谁么?”
陆恢没头没尾忽然来了这么一句,给卓思衡说得云山雾罩。
“那你该是谁呢?”他沉词问道。
陆恢没有回答,他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来,双手递交给卓思衡:“大人,我的母亲告诉我,如果大人并不知道我的身份只是看重我的做事为人,那便将此信奉上。”
卓思衡还是不懂,但见他容色恭肃,于是双手接过信问道:“虽然我确实是不知,但假如我知道呢?”
“我会辞官求去,带着母亲永远离开故里。”陆恢眉眼微垂,轻声道,“大人看过此信便能明白根由了。”
卓思衡带着从未有过的疑惑展开那个外封已是略有脆黄的信,抽出信笺,短短两页,看到第一个字时,他整个人脑海一片空白,自椅子上不受控制站起,抖着捏信的双手难以置信得望向站在侧旁的陆恢:“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有我父亲的亲笔书信?”
他少有的失了沉着冷静,语气都比以往清允平和乱了三分,只因这个字迹他再熟悉不过,小时候一次次模仿练习的笔体,只要一眼就能看出是出自父亲卓衍的手笔。
陆恢的眼中第一次出现悲伤的情态,他只是摇摇头,什么都没有说。
卓思衡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继续往下看去:
“兄燕谷急拜。复无咎吾弟。前日故人顽疾复发请宫中太医问诊,遭拒,家父以为非病乃遭毒害,恐宫中已生异变。家父愿请奏面圣,却遭百般阻挠未得成见。如今弟因谏表一事被拘于家中,已见罪于圣上,为保安宁闻得何事皆请勿再言,切记切记。念昔日旧感,兄与家父自当竭尽全力保故人一家,亦是保全吾等东宫旧臣之来日,退无生路,自当进之,况天理昭彰仍在!吾弟性急而直,若不知事之根底,听闻风雨声而躁未免莽撞行事,家父命吾修书一封安抚。谨拜。”
卓衍的字迹相当急切,可能是在非常紧迫的形势下写成,然而在信的最后,或许是又想起什么,卓衍在后面重新蘸墨,用稍微不那么潦草的字迹又添了两行:“令嫂问弟妻安,弟妻月余即将临盆,而弟拘于家诸多不便,勿躁,令嫂已安排自家妪婆奶母二人谨侯,若需疏通,自当打理,弟妻安心待产,万事无忧。再拜。”
卓思衡觉得好像有块巨大的石头压在自己胸口,读完信的眩晕感无法消散,他在混沌中挣扎了不知多久,才重新抓住一丝冷静的神思,察觉信中的出入,冷声道:“不对,父亲同我讲过,无咎是东宫司经局洗马卢载的字,他们自幼相识,与太子伴读,绝不会有错。但卢载在跪谏当日确确实实是在场的,也因此遭罪问斩,不排除他看到我父亲的这封信后仍然选择慷慨前往,也有可能是后来事情发展超出我的所知不得不如此。但是,东宫没有旧臣姓陆,七罪臣里没有人姓陆,你又是何人?”
此时的卓思衡不像寻常那样的温和从容了,他声音不自觉扬高,眼神锐利至极,几乎要将陆恢的面容烧出两个窟窿来,只等对方回答。
“大人,我是个……不存在的人。”陆恢的声音也微微颤抖起来,“卢大人的妻子被他送回娘家,而后大人自己前去天章殿陪伴恩师与兄长,跪谏景宗……后来的事大人已经知道了,但卢夫人的命运大人却不知晓。”
卓思衡被他目光中的哀凉所侵感,点了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卢夫人的娘家十分贫寒,是卢大人外放时结识的小吏之女,然而二人情投意合,于是卢大人没有按照家人的意愿去求取公卿之家的女子,而与这位卢夫人成就百年之好。他家中虽是不满,但有卢大人的老师当朝述古殿大学士卓文骏做媒下定,他们也不再推阻。卢夫人虽目不识丁,但夫妻二人情厚恩笃,成亲后没多久便有了身孕。卢大人后来因上谏景宗苛待戾太子获罪,被停官留拘家中。再后来便是信中与大人了解之事……而卢大人最终还是和大人的祖父他的恩师一道问斩,卢夫人没有见到丈夫最后一面,因为这个时候,她已然被娘家亲人接走避祸,而那个孩子自生下来就没有了气息……因被七罪臣之案牵连,当官兵来捉拿卢夫人问罪时,她因亲子夭亡而早就失魂落魄,闻听丈夫罪死,便一刀撞死在了禁军的利刃之上……”
卓思衡沉默地听着,他觉得身上一阵发冷,有那么一瞬间,好像回到了朔州的劳役营里,记忆里总有下不完的雪和化不开的冰……
“卢夫人有个小她三岁的亲妹妹,她个性强悍不畏死生,在家乡听闻姐姐传信来报喜有孕,思念牵挂不已,于是自告奋勇前往帝京,就是她在危难之时主动照顾姐姐,让她得以安心生产……大人,这对姐妹,姓陆。”陆恢的最后一句话轻飘飘好似没有重量的羽毛,却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说出口,“那个本该姓卢的孩子其实没有死,但姐妹二人知道这孩子已是罪臣之后,恐难以存于世间,于是姐姐让妹妹带走孩子,将他改名换姓,带回老家抚养成人,要他远离官场是非,平安到老。唯一能证明这个孩子在世间存在过的,只有一封裹入襁褓里的信,卢夫人不识字,但这封信卢大人给她念过,她知道里面说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还有谈及了这个孩子,或许是为了证明一些不存在的东西其实是存在的,也或许是卢夫人一时糊涂,她让妹妹收好这封信。可她的妹妹也不识字,不知道信里写了什么,于是那个孩子在瑾州乡下平安快乐长大到十一岁时翻到了此信,质问母亲自己的身世,才知晓母亲其实是她的姨母……他为此奋发读书,去考科试,想要重回朝野为自己正身,然而母亲却逼他不许再考,一定要遵从生身母亲的遗愿,不许染指官场……他答应了。”
“后来,他因识文断字,当上了一个小吏来养活自己与母亲。他以为自己的人生就要这样过去……再后来,郡上来了个姓卓的通判,人人都在谈论这位状元郎出身的卓大人,说他经历传奇,以罪臣之后自科举中脱颖而出……我曾留心过大人,您一点点都不像是罪臣之后的样子,您身上有种从未遭逢过苦难的舒展之感,我一时羡慕又嫉妒……”陆恢顿了顿,自嘲般笑了笑,“此时再想,我们这些人,哪有人能免去身份之痛,无非是大人心境旷达且从不将心事宣之于口罢了……这不正是咱们这样的人自父辈处学会的存活要领么……”
“那你今日为何又愿意将信拿来给我看?”卓思衡声音已不似方才那般冷硬,在陆恢说那些话的时候,他脑海里闪过好些人的剪影,有高永清,有慧衡和慈衡,还有悉衡……
陆恢低头一笑,再抬头时眼中已重新找回那固有的沉静,缓缓道:“就像我说得那样,如果我的身份被大人发现,那我满口谎话也是无用,而大人若用这点要挟我,想必也是有所图谋,我倒是无所谓,然而母亲不能无人奉养,当然要逃得远远的去……可如果大人不知道,那就是另外一层意思了……或许冥冥之中定有天意也未尝不可。况且信中所书不止我的身世,还有一件极其重要之事,大人作为当是时局中人之后,我想,该让你知晓才对。”
“你是说我祖父怀疑戾太子在幽禁期间中毒之事。”卓思衡从没听卓衍说过,为什么父亲将所有旧事始末与相关之人无论大小细碎全部告知,却唯独略过这一件?
陆恢不笑的时候有些像高永清,甚至有些像悉衡,他沉声道:“如何处置这封信内的秘密,大人还请自行斟酌。”
第83章
离去前,陆恢对卓思衡说道:“母亲要我自己抉择,是襄助故旧之子违抗生母遗命,还是继续藏愚守拙将真相永远深埋。我这个人,有时很怕选择,于是我暗中将选择的机会交给了大人:如果您是故意寻到我有所图谋,那我便按后者行事,如果您并不知晓,为官秉正如大人的祖父和父亲,那我便也如同我的父亲一般,听之从之,绝不废望。今后陆恢便是大人的从属,大人若有吩咐,在下万死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