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特地过来喊姐姐,他说时,孙氏就不吭声默认了,韩琮每天为了凑合母亲姐姐他也是煞费苦心。

韩菀吐了一口气,“行,那走吧。”

姐弟俩边走,边闲聊私语,韩琮有点好奇:“阿姐,是不是穆大兄写信回来啦?”

这阵子,韩菀明显心绪飞扬,大家都感觉得到了。

“是啊!”

韩菀不禁笑了笑,又怜惜摸了摸弟弟脑门,难得他这般毫无芥蒂主动喊穆寒大兄,她弟弟虽稍软弱些,只心地却是极仁善温柔的。

“他啊,已经脱籍啦,也建了些许战功,目前是上簪袅。”至于再往上一级的不更,难度则要大很多,不但看个人,还得要看统兵能力和累积的团队战功。

“不过估计也不用很久了。”

说起穆寒,韩菀唇角不禁翘起,她声音韩琮说不出来,反正就有一种平时没有欢喜和轻快。

他侧头看他阿姐,韩菀眼睛很亮,映着夕阳,璀璨生辉,整张脸都仿佛亮了起来似的。

韩琮不觉问:“阿姐,你是不是很喜欢穆大兄啊?”

他不懂,但想来应该是的,很喜欢很喜欢的喜欢,否则阿姐不可能和阿娘屡屡争执,离了家,甚至还不顾母亲阻止硬要建起围墙把府邸一分为二。

其实韩琮是挺不舍得的,他还是更喜欢和胞姐住一起,但现在看来,他却觉得这样也很好的,阿姐高兴就很好。

韩菀就笑了,刮了刮弟弟的鼻子,她大方承认,“是啊!”

想起穆寒她就想笑,“等以后啊,你遇上心上人就知道了。”

韩琮听了皱皱鼻子,心上人什么的感觉距离他天南地北这么远,他不觉得自己会喜欢另一个人超过自己的母亲姐姐。

他摇头:“我喜欢阿娘和阿姐!”

忆到穆寒,又添一句,“穆大兄也喜欢一些。”

忽韩琮想起什么,高兴起来,“还有我外甥或外甥女,我也是极喜欢的!”

少年心性,他心花怒放,险些跳起来了。

韩菀失笑。

笑完之后,忍不住摸了摸小腹,想起穆寒临行那晚亲热。

弄得太厉害,她歇了好几天才缓过劲,也不知会不会真心想事成?

……

结果并没怀上。

月事迟了几天,她正要叫瞿医士来诊诊脉,谁知当天说完,当天就来了。

瞿医士说是先前惊险紧张导致的,还开了个方子给她调理调理。

韩菀十分失望。

韩琮也是。

孙氏却正好和姐弟两个相反,她松了一口气。她不喜穆寒,也并不承认这个女婿,她在对方骗她女儿并为他离家那一刻,她就憎极了这个人。

她认为穆寒心计太深了。

见韩琮面露惋惜,她炮口立即对上去,“多少人,一朝得志便猖狂,抛弃糟糠那是常有的事!”

韩菀不是糟糠,只韩府却见证过穆寒所有最不堪的漫长时光。

“他若真侥幸立了大功,怕也不肯再回来找你!”

再不然姬女无数,孙氏见得多了,如韩父般洁身自好的男子,这世上绝无仅有。

虽孙氏很庆幸韩菀没有怀孕,也不承认穆寒是她女婿,只看着她女儿云鬓花颜的一张面庞,心下不禁愈发忿忿不平,“哼,他倒是痛快建功立业去了!”

剩韩菀一个人在家,这是还要分离多久?

女人的青春能有多久?

好一个羯奴,他这是凭什么?!

孙氏咬牙切齿。

每次话题只要涉及穆寒,母女俩最后总要不欢而散的,这次也不例外。

韩菀不高兴了,“他才不会!”

穆寒岂是那等忘本的人?

她不和孙氏说了,这个话题和孙氏说不通的,韩菀站起身:“我回去了。”

话罢就走了。

气得孙氏,“你,你……”

这是亲闺女,又说不出她以后要不好的话,一口气憋着不上不下,孙氏气得一把茶盏都摔了。

韩菀回了东院。

她没理孙氏,径自回了寝屋,挑了灯,又把穆寒的信取出来看了一遍,挑亮灯火,给他写回信。

她马上也准备出卞山关,说不定啊,两人还能有机会见一面呢。

韩菀托腮翘唇笑,低头提笔蘸墨。

……

韩菀这一封家书到的时候,穆寒和张覆已转正了,副尉去了个副字,擢升成正校尉了。

正式各统一部,约一千的兵士。

战事很顺利,这个邽王抢回来还是很有用的,本来邽王对两边侵略军实际都没什么好感的,但被郇军毫不留情这么一吓一捆后,这仇恨值就直接转移到那边去了。

邽王积极配合,当众宣讲痛哭陈情,表示自己率整个邽国军民归降了信王,招降战败溃散的邽军,并且全力发动邽国民众襄助信军。

前者锦上添花,后者作用倒要大一些,群众基础发挥了两次意想不到的作用,信王抓住机会进攻,郇王失了先机,为保存实力,他率军后退。

目前,信军已占据大半个邽国,还差一些,就能全部收拢回来了。

嘚嘚嘚嘚,战马蹄声疾速如同鼓点,一场骚扰战之后,穆寒渠广张覆迅速率军后撤,折返大营。

金戈铁马,风驰电掣,冲进辕门,利索翻身而下。

渠广畅快大笑:“痛快!!”

和穆寒合战就是痛快,非常漂亮的一场袭击,简直身心舒畅啊!

阿亚手搭上渠广的肩,下巴挑起点了点正一身热汗的膘健战马们,“嗳。”

该刷马去了兄弟。

路上一群人打了个赌,哪条路先攻至目标?穆寒东边,渠广南边,然后渠广输了。

渠广粗犷笑声戛然而止。

轮到阿亚张覆等人哈哈大笑,张覆拍了拍渠广的肩:“辛苦了兄弟。”

十几匹马,刷子塞到渠广手里,渠广瞪大眼睛,“……刷就刷,老子就爱刷马!”

他瞪了眼看笑话的麾下兵士,“看什么看,敢看老子笑话,看老子不练死你们这群兔崽子!”

兔崽子们轰然四散,阿亚张覆等人哈哈大笑,连穆寒也不禁翘了翘唇角。

于是,愿赌服输的渠广就在众人围观下,苦哈哈刷起马来,还时不时被挑剔不够仔细,最后渠广把刷子一扔,追着张覆打上去。

闹了足小半个时辰,最后听得太子丹从王帐回来了,大家这才停下去复命。

复完了命,晚膳也用过,这才各自回去。

踏着晚霞,穆寒步履飞快,渠广跟得上,但不免很奇怪:“走这么快干什么啊?”

阿亚并不会以韩菀打趣,于是闭口不言,张覆却没这么顾忌,他大笑:“人家那是着急看媳妇信呢,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打光棍啊!”

渠广惊讶:“穆兄弟成婚了?”

穆寒点头。

他这年纪,成婚也正常,但渠广不免很可惜,好不容易脱了籍,当然想拼一把出身然后娶房好些家世的媳妇了。别说他们俗,半辈子人下人的苦楚,刀头舔血挣战功为了什么?

不想张覆挤挤眼睛:“别可惜了,你还是可惜可惜你自己吧,”年纪一大把还光棍,“人穆寒媳妇不是奴籍。”

不但不是奴籍,还是个贵女。

“你就算拼上个大将军,只怕未必能遇得上。”

这真的让渠广惊跌下巴了,怔了半晌:“兄弟,你厉害了!”

他翘起大拇指,目瞪口呆:“真真太厉害了!”

“快说说,怎么娶的,哪家的啊?……”

穆寒十分嫌弃把渠广扒拉开,“去!”

他自不会闲谈韩菀半句,嘴巴蚌壳似的怎么撬也撬不开,同时瞥一眼张覆。张覆举手,拍一下嘴巴,表示嘴巴关门不会再透露半句。

“喂,你们怎么这样,太不够兄弟了吧!喂喂……”

拉扯到分开都没结果,渠广不干了,追着张覆屁股后面去了。

越走越远。

穆寒立了片刻,无奈摇头,和阿亚对视一眼,两人肩并肩转身。

阿亚笑叹:“以前啊,哪里想到日子还能这么过。”

穆寒顿了顿,轻声说:“是啊。”

……

此时正是夕阳西下,渲红霞光映红了半边天空。

无垠的天穹,苍浑原野,飒飒秋风正迎面而来,雄兵肃杀,枕戈待发,人伫立其中,一襟热血豪情油然而生。

在这里,他是穆寒,不是亲卫队长,也不是主子身边的红人,他是独立的,他的存在只代表自己。

一个多月的军旅生涯,恍惚很慢又飞快,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感觉,和以往任何时候的都不同。

热血,战场,同袍,兄弟,这些的这些,让他血脉贲张激情滂湃的东西。

穆寒终于开始,渐渐有些明白韩菀曾说过的那些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