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翳回身一避,避开长剑,身后有朽木树干顺水猛拍下,他不得不往下一潜,再次避开树干,待他迅速浮出水面,猛回头看。

穆寒反手抱住那根朽木,已顺势迅速远去,双方已然拉开了一段距离。

李翳切齿,立即急追。

穆寒有树干,去得更快更稳,本来这是脱身的一个上好机会。可他低头焦急看韩菀,再稍稍拉开一些距离,他立即舍弃树干,奋力往岸上游去。

以最快速度翻身上岸,怀中的韩菀已有些不能动弹,她感觉自己左后肩一阵烧灼般的刺痛后,渐渐变得麻木,手足开始无力,人也开始昏沉。

她立即就想明白了,她试图过解腰带捆绑阻止毒性蔓延,可惜失败了,她喃喃:“穆,穆寒……”

穆寒把她推上岸,旋即翻身而上,他立即伏身,就着韩菀左肩被刮破的口子撕开她的衣裳。

很浅很浅的伤口,只被剐破了一点皮,伤口不见血迹已被河水冲得发白,这个浅浅的伤口之下,一片半巴掌大的乌青。

“……厉害吗?”

“无事。”

穆寒这般回答了她,韩菀不禁苦笑,却见他立即从靴筒抽出短匕,小心扶起她。

韩菀感觉他把她后肩衣裳再往下撕了一点,匕尖碰触到她的肌肤,往下一划,她却感觉不到多大的疼痛,那一块很麻木。

她苦中作乐想,这样剜起来,大约也没那么疼。

却不想,穆寒没有剜,感觉他只划了两下,她愣了愣,然后感觉他俯身,有温热的柔软覆盖在上面。

韩菀愣了愣,她随即反应过来了,“不,不行,……”这样一个弄不好,他也会中毒的。

她挣扎起来。

只这点力量,于穆寒不亚于蚍蜉撼树,他很容易就固定住她,唇贴住她伤口,一吮,而后迅速侧头吐出毒血,再俯身,再吸再吐,动作果决迅稳,立竿见影,乌青开始变淡。

她很瘦弱,这么大一块毒斑,能直接剜得直接见肩胛骨,穆寒怎肯用剜肉方法给她去毒?

一连吸了七八下,吐出的毒血终于见红,再五六次,便得鲜红,穆寒稍松一口气,匆匆涑过口,立即翻怀里的暗袋。

里面有好几枚蜡丸和一个小瓷瓶,他捏开解毒丸给她咽下,可这种防身的解毒丸,应对广泛却不够专精,她中毒时间久了,不够。

他掏出另一个小瓷瓶,眉心紧蹙。

韩菀认得,这是在翻板处在那个小队长身上搜到的毒雾解药。

解毒药物就剩这一种,但不知是否是同一种毒,倘若不是,无用尤罢,万一反挑起毒性那就糟了。

中毒的若是穆寒本人,他马上就毫不犹豫服下了,只现在却是她。

还是韩菀开口了。

“给我服下吧。”

现在这情况,只能赌一赌,她伸手,慢慢抹去他唇角还沾着的一点毒血。

不得已,穆寒最后也只能一咬牙,打开瓶塞倒出药丸,扶起韩菀,喂她服下药丸。

“我,我们快走!”

韩菀急促喊了一声,李翳身影再次出现,同时还见到十数人头,因打斗耽搁时间,紧随在后的大股追兵也赶上来了。

李翳被一个浪头送往岸边,他冷冷一笑,迅速往岸边扎过来。

穆寒把药瓶往怀里一揣,立即背起韩菀,迅速返身冲入林中。

穆寒速度很快,岸上林木很茂盛,脚下厚厚腐叶,身后李翳率人狂追不舍,背上韩菀却渐渐没了声息,穆寒心焦如焚,奋力疾奔,力求尽快摆脱追兵。

幸运的是,这里是山中,穆寒一头往里直冲,参天古树灌木茅草越来越多,越来越利于掩盖行踪。

他进入深山,半个时辰后,身后人声越来越远,终听不见。

“主子,主子!!”

穆寒立即停下,半跪在地上将韩菀转至身前,她阖上双目,他心焦如焚,一边连声急喊,一边伸手去握她的脉门。

韩菀眼睫动了动,勉强睁开眼,“……别担心,我想我应是好了一些。”

她很难受,晕晕沉沉的,但肩膀那块,却重新有了火辣辣的感觉,她觉得,这算好转,应该是解药起了一定效用的原因。

韩菀猜得不错,不幸中的大幸,两种毒药主药部分相同,因而解药有不少重合,发挥了一定作用。她中毒不深,又去了大部分毒血,再加上自家的解毒丸,堪堪能抵御毒性。

只不过,到底不是对症的,这解毒过程她会很难受,需要得到妥善照顾。

穆寒细细听过脉,这才长长吐了一口气。

跪在地上重喘了一阵,他小心抱起韩菀。

追兵是暂时摆脱了,但对方还在搜索,需离得更远一些,确保后续不再遭遇。

现下,也不知身在何处,莽莽密林,穆寒只得望向天边夕阳,先确定了方向。

密林之中,天黑得特别快,入夜以后,深山中很危险,穆寒需要寻找一处稳妥的地点过夜,保证二人安全,并妥善照顾韩菀。

有什么事情,都得等韩菀熬过解毒之后再说。

他重新背起韩菀,解下外衣小心披在她头脸身上,防止树枝荆棘划伤她,择了一个方向,疾奔而去。

走了极长一段路程,可能有数十里,一边走一边寻,借着夕阳的余晖,他找到了一个孤狼栖身的地穴。

穆寒把孤狼宰了,连尸体带血掩埋掉,以防吸引大型猛兽。这地方是孤狼领地,如无意外,短时间内不会有食肉野兽闯进,算是安全。

地穴是天然地穴,大敞口微微往山壁凹陷,只得二尺深浅,勉强能躺下一个人,很腥臊,好在还算干燥。

穆寒不敢把韩菀放下,背着她去取木材,把秽物扫出去,打了小野物作食,又削了竹筒装水。

趁着夕阳完全没入山巅之前,割了不少茅草堆成床,尽量让她睡着舒服一些。

……

旱雷隆隆,闷了几天的雨终于下来了,好在不大,淅沥沥的,被参天古树遮挡大半,只有零星落在地面上。

篝火升了起来,被移到地穴最末端。

韩菀模模糊糊醒了过来,头脑和视线都很昏沉,好半晌,她才看清看见景物,以及回忆起先前发生的事。

穆寒正俯身在篝火前,他把野鸡连皮剥净,内脏掏空,用匕首削进架在火上的大竹筒里。

他什么也顾不上,先忙着给她整吃的,高大的身躯尽量向后,为她遮挡偶尔溅入的雨滴。

昏沉模糊,他黑色背影却极清晰,和记忆中一样魁梧健硕,如同山岳。

韩菀有些恍惚。

她腰间仿佛还能感受到那紧箍的力道,在滚滚波涛中,他的臂膀就像铁钳子一样牢牢勒抱着她。

今日一切,和前生如此的吻合。

他还是这般奋不顾身的向她而来。

韩菀仿佛看见前生他的那张脸,分浪而出,水珠顺着浓黑的眉峰滚下,淌进那双琉璃剔透的眼珠子内。

但这一次。

他们终于成功脱险了,他们可以好好活下去了。

韩菀情绪有些激动,呼吸急促起来,喃喃:“……穆,穆寒。”

穆寒马上就察觉了,立马返身,“主子!”

他扶起了她,将手搁在她脉门片刻,端起放在最里侧的一竹筒水,小心喂她喝。

韩菀抽颤了一下,蹙眉忍过一波疼痛,“……穆寒,我们是安全了吗?”

“暂已摆脱追兵,今夜李翳应寻不过来。”

穆寒心拧紧,尽量放轻手上动作,他低声回:“待到天明,卑职再护主子另寻路离开。”

那就是暂时脱险了,只要小心一点,就不会再遭遇追兵。

“那就好。”

韩菀终于露出一丝笑。

她精神大振,就着穆寒搀扶喝下几口水,他捧着煮沸的肉汤来,她也打起精神喝了半筒,嚼了几块肉。

吃了食,感觉有了些力气,她撑着石壁慢慢坐起,把身上衣裳脱了。

两人身上都湿透了,得烤干才行,穆寒早解了外衣架着烤,以备她稍后替换,可惜这会还没干。

穆寒立即背过身,身后缓慢的嘶嘶索索,她重重喘着气,此时穆寒心中并无任何旖念,只剩焦灼,但却无法相帮,这他是万万不能僭越的。

很艰难,韩菀终于把长衣长裤都脱下,身上就剩兜衣亵裤,她脱力栽倒在茅草床上,眼前黑了一阵,才缓过劲来。

穆寒把她的衣物都架在篝火旁,韩菀睁眼看了看他,他除了外裳还穿得好好的,他谨守身份,宁愿穿着一身湿衣也不肯冒犯她。

她低声说:“你把衣裳也脱了烤烤吧。”

这一身湿透生生捂着,万一他也病了,那就糟糕了。

穆寒背身对着她,半跪低声:“卑职无妨,请主子放心。”

韩菀不禁苦笑。

说了几次,他还不肯。她衣衫褪尽,若他也脱了,那孤男寡女裸身同处,他怎能?

这是绝对不能侵犯的底线。

他怕韩菀又生气,十分紧张,不敢回身,只跪下低声说:“卑职无妨,稍候外衣烤干,卑职再换。”

韩菀实不愿再逼他,轻轻声说:“那你把你外衣挪里一些吧。”

他把自己的外衣挪最外面去了,烤的都是她的衣服。

她柔声软语,穆寒立即应了一声,起身去把外衣挪进来。

篝火熊熊,那雨又停了下来。深山夜里,温度白日低上一些,火光跳动红光不停闪烁着。

韩菀在他的背后,低低声说着话,她让他快快吃些东西,喃喃:“莫让我心里难受。”

穆寒心一颤。

他忍住了,胡乱应了一声,把正烤着的野鸡野兔取下,低头撕咬。

……

穆寒不愿意冒犯她,他谨守着心中底线,不肯再冒犯她,重蹈先前覆辙。

只是事情变化,往往不会那么容易如人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