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惊险一趟,虽没能获悉李翳来历,但也不是毫无收获的。

“路上他们接获一信命,李翳立即加快速度。”

现在,基本能确定李翳之主出自郇都,李翳接信后不敢怠慢连夜折返,回到郇都搜索刚好平息。

方溪王伍分一人去打听这个信使,最后确定对方是从郇都方向来的。

还有一个,“夜宿客舍时,卑职等听到几人闲聊,说‘回去修整几日,过了年又该启程了’之类的话。”

“还有一句,什么‘上面说是按原定计划行事’。”

方溪回忆着一字不漏复述完,最后道:“王伍跟另一边去了,那是障眼法,应无碍,想来很快就该回来了。”

“原定计划?”

韩菀和穆寒对视一眼,几乎是马上,她想起丹砂矿。

对方最近最大的行动,就是丹砂矿,也恰好和她记忆中时间点对上了。

“看来这此次边界重划,有李翳之主幕后推波助澜。”

韩菀好生安抚了方溪,让他好好休息养伤,沿着庑廊折返郦阳居,穆寒肃然低声。

她点点头。

回到郦阳居,她从书房取回一个小匣,里面是边界商定前后的所有讯报。

所有参与谈判划分的,前后进言讨论过的,两国但凡涉及的官员都从大到小一一摘抄出来,并标注了所属党派或主子。

对照着这个,在先前的嫌疑名单上又划走了五六个人。

嫌疑范围进一步缩小了。

韩菀细细看过剩下的这十一个人,“我相信,要不了多久,我们就能知道他是谁了。”

……

除夕过后,就是正旦。

新年伊始,百业休整,锣鼓声不断,彩灯大红处处,从辞岁开始就不断听到爆竹“啪啪”,远远近近不绝于耳。

一家三口守了岁,次日开始不断有登门拜见的大小管事们,先是自家府里,然后就是商号,再慢些,就是郇都外赶过来了。

逢家主更替,只要不是太远和无法抽身的都来了。

孙氏这才从怀念韩父的黯伤中走出来,和韩菀一起,二人领着韩琮,一同接见来拜贺的诸多管事。

到得初七,该来的都差不多了,韩府大设年宴,宴请大大小小的商号管事们。

“今日年宴,诸位不必拘礼。”

韩菀举杯,敬过在场众人,丝竹声声,舞姬蹁跹,气氛渐放松热烈起来了。难得聚一次,大家也不坐在自己位置上,给韩菀三人敬酒后,遂举着酒杯走动笑语。

有孙氏和韩琮坐着,韩菀更衣后也没有进厅,立在庑廊下的台阶前,有管事经过见礼,她微笑点头。

宴席很大,人很多,外面的庭院和亭子都布置出来,若不喜厅内喧闹,可出来透气。

三三两两,围炉笑谈。

韩菀深深呼吸一口新鲜沁冷的空气,仰看飘雪纷飞,年后雪不大,一点点零星撒下来,漫天飞舞似芦花。

她知道,这个年注定不会太平的。

果然,宴席过半,忽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栾邑急报和杨于淳在宫中口信前后脚抵达。

“主子,不好了,栾邑被划归缙国境内!”

笑语戛然而止。

厅内外鸦雀无声。

孙氏大惊,韩仲丘陈孟允色变,而曹邑宰表情不变,迅速抬目看来,不少人霍地面露惊急。

“慌什么?”

韩菀环视一圈,朗声:“百年韩氏,历经多少风雨?有我,有诸位,韩氏人才济济,有何变故,我等一起应对就是了!”

“对!”

“主子说得是!”

众人心一定,齐声应和。

韩菀抬头,山崩伊始,这会她再不允许!

未来一切都有了明确目标,她斗志昂扬。

她的目光看过母亲弟弟,看过韩仲丘陈孟允,看过所有闻声涌出的人,最后落在穆寒身上。

她看着他。

最后一句“一起应对”是看着他说的。

天光灿亮,目光盈动,仿佛整个庭院的光彩都瞬间落在她的眼眸里,似能感受到里面灼热的温度。

穆寒有几分恍惚,这一瞬他甚至有种错觉,她这个“一起”,是对他说的。

“穆寒,你说是吗?”

他愣了半晌,韩菀发现了,微笑了笑轻声问他。

穆寒回过神来,暗责自己僭越,摒杂念立即单膝下跪:“卑职会一直护持主子左右!”

声音不高,铿锵有力。

“我知道。”

我一直都知道。

韩菀轻笑:“好了,我们进去吧。”

……

外面宴席继续,只气氛已与之前不同,韩菀等人离席往外书房,就此事开了一个会议。

没什么好说的,该做的准备都做好了,详情解说清楚后,韩菀直接说:“我去缙国一趟。”

她亲自过去,与缙国磋商丹砂矿的归属。

韩菀是家主,责无旁贷,孙氏虽担心,但也没说什么。

“再有一个。”

韩菀点了点书案:“我欲携曹凭前往。”

与其将人放在后方,不如搁在眼皮子底下,出门在外,里外都是她的人,曹凭若还敢再次里应外合通风报讯,她正好藤摸瓜。

另外还有一个,她不想再等了。

曹凭知道的东西肯定很多,若他在缙国不动,她了结矿脉归属后会亲自去栾邑一趟。

出门在外,人地生疏,又是山区,能发生的意外实在太多了。

曹邑宰在郇都,韩菀不好动他,可她没有那么多时间,韩菀决定快刀斩乱麻,实在不行,最后就让曹邑宰“意外身亡”。

将人拿在手里,她有的是擅于刑讯的好手。

“今日说的事情,出了这个门,半句不许外泄。”

这是慎防曹邑宰闻讯而遁,对方在韩府这么多年,难保没有意料不到的眼线。

孙氏等人郑重点头。

分别在即,孙氏也顾不上和女儿置气,蹙眉问:“那你何时启程?”

“明日吧,明日一早。”

韩菀立即吩咐人收拾,她带穆寒去,至于韩仲丘和陈孟允,则坐镇郇都。

女儿自个出远门,孙氏担心,忙道:“你把罗平田荭都一起带去?”

韩菀摇头,不行,母亲弟弟的安全也很重要,她是需要多一些人,但肯定不能把二人身边的亲卫队长和好手都带走的。

“阿娘放心,我会安排好的。”

韩菀把这事儿交给穆寒和罗平,让他们协调好,还有选取随行府卫之事,一并交给二人。

韩菀还有事情要做。

会议结束后,天色还早,孙氏和韩菀立即更衣登车,往侯府而去。

这趟出行前,还有一个重要的准备工作。

韩氏在缙国有交好的当权者,可惜这位年前政斗失败,目前沉寂当中,要和缙国磋商重新取得矿脉归属权,就需要另寻门径了。

韩菀已把缙国政要都扒拉过一遍,找到一个合适的,两人还是转折亲戚。

杨夫人最小的小姑子二嫁到缙国高垣君府去了,高垣君正是年前政斗的得胜者,目前如日中天。

小杨氏是老杨侯后妻所出,因年纪相差大,和姨父杨膺感情只算一般,早年还因为婚嫁之事争吵过,后她与人私奔生了一子,最后又回来了,之后才再嫁的缙国。

和娘家兄侄都不算亲近,好在还有杨夫人,老杨侯夫妇早逝,杨夫人进门后,这小姑子就归到她膝下养活,长嫂如母,感情颇深,现还时时有书信来往。

还有小杨氏前头那个儿子,她远嫁,孩子目前就托养在杨夫人膝下。

这些事情,韩菀上辈子住在侯府,知道得很清楚。

请杨夫人书信一封,小杨氏肯定会出力帮忙的。

辎车辘辘,很快进了侯府,母女等了等,杨家人才从宫中回来。

杨夫人凝眉:“我知道了。”

在宫宴就听说栾邑的事了,她也知厉害,也不及卸钗环大衣裳,匆匆领着孙氏母女穿过小佛堂进了稍间,研墨裁帛,写了两封书信。

杨夫人把一封信装封,唤了仆妇,安排人立即送往缙国,另外一封则交给韩菀,“是菀娘去吗?”

孙氏点头,忧心忡忡又内疚:“幸阿菀随她爹,也是我这当娘的无用,才要她小孩子家家四处奔波。”

杨夫人叹了口气,安慰:“话怎能这般说,还有琮儿,琮儿总得有人看着。”

韩菀握住母亲手:“阿娘别这么说,你学得不是很快么?近来理的帐都没错过。”

孙氏倔,韩菀就是随的她,这几月十分刻苦每每挑灯到半夜,还不许告知孩子们。对于一个初学者而言,她的进度已算不错。只是韩氏太庞大,才显得缓慢。

孙氏回握女儿的手,再怎么争吵都是亲娘俩,心里不是搁着对方也根本不必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