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4章 故土重游（一）

黑魇之林位于十万大山腹地，毗邻蛮荒地域。

霍玄回归小元界，第一目的地就是前往蛮荒，察看部族子民生活情况。大鸟在天穹遁行，其血脉天赋不错，属于妖禽异种，遁飞速度疾快无比。

虽然封印修为，霍玄仍旧受小元界天地法则之力压制，自行遁飞太过劳累，有了这头坐骑倒也省心不少。离开十万大山，进入蛮荒地域之时，他施法布下一层幻术，遮蔽大鸟身躯，以免曝露行迹，引来不必要麻烦。

一入蛮荒，俯瞰而去，辽阔大地上，随处可见部落宗族活动迹象，一座座造型古朴的城邑散落四方，城内尽是繁华景象，昌盛至极。

看得出，在霍玄及老一辈蛮荒强者飞升之后，历经两万多年，蛮荒部族依旧鼎盛兴旺。霍玄甚感欣慰，毕竟他曾是蛮荒部族一份子，受亿万子民顶礼膜拜的蛮荒圣王，见到子民后代安居乐业，生活美满，打心里欢悦欣慰。

从那一座座城邑内部，霍玄可以真切觉察到，缕缕无形愿力散发出来，尽皆聚拢涌入自己体内。回归小元界，没有两界壁障阻隔，他可以清晰感受到来自这方故土大地上，每一处信众膜拜自己，贡献出的功德愿力。

而在蛮荒地域，他可以觉察到足有亿万信众，比任何一处都要强大虔诚，足以可见，飞升两万多年，他的子民从未忘记心目中的王者，蛮荒部族独一无二的神灵。

沿着记忆中的路线，很快，霍玄来到昔日天凤部最大的部落，凤凰城。蛮荒各族都是以部族形式聚居，凤凰城只是一个名称，并不像中土那样，建立真正的城邑。直到霍玄统领蛮荒部族之后，各族方才开始大兴土木，建立城邑。

而今的凤凰城，已经是整个蛮荒部族最大城邑，占地足有万里，周遭更是聚居无数小型部族，人口足有五六千万之众。在城邑中心，霍玄见到一座塔形建筑，心中感概万千，当年这座建筑的主人，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火凰圣主红绫，曾经在此发号施令，统御整个天凤部族人，那英姿飒爽身影，至今铭刻脑海，没有忘记。

“红绫，蓝岚，天香……”那些曾经跟自己有过密切关系的女子，一个个飞升仙界，只可惜……在仙界这么多年，仍旧没能找到她们，也不知……她们现在生活的如何？

想至此处，霍玄一阵心烦意乱，加上无时无刻承受此番天地法则之力压迫，其所加持幻术竟然出现纰漏，大鸟身影立刻在凤凰城上空显现。

“有妖气！”

“金眼鹘雕！”

一道道身影从下方那塔形建筑内激射而出，足有十几人，个个都拥有祭司修为，当先一名红衣女子，体表腾起熊熊烈焰，容貌绝美，一眼瞅见大鸟之后，脸色微变，厉喝道：“好孽畜，竟敢犯我凤凰城，受死吧！”她却未能发现立足鸟背上的霍玄身影，此刻娇躯一晃，下一刻竟然变身火凤之躯，清啸一声，裹挟滔天火海直扑而来。

剩余人等，此刻尽皆变身一头头凤鸟，引颈长唳，联手攻来。他们全都察探出大鸟修为不凡，达到妖圣级别，此刻出手使尽全力，务必在短时间内将这妖禽拿住，否则后患无穷。

那大鸟不凡，乃是一种名叫金眼鹘雕异种妖禽，能够修行达到妖圣级别，一身实力可想而知。在觉察危险逼近，只见它怪叫一声，双翅扇动，登时狂风大作，无数风刃凭空生成，沿着不同轨迹朝四面八方切割而去。

双方大战将起，就在此刻，霍玄清醒过来，目视四周情况，大袖一挥，双方攻势立刻烟消云散，化解无形。下一刻，没等那些蛮荒强者反应过来，其袖袍一卷，大鸟身躯立刻消失不见，同时还有那红衣女子，也被其摄走。

火清秋身为天凤部现任圣主，修为高深，早在数百年前就成功突破，进阶祭司境界，成为蛮荒祭司殿一员。其天赋异禀，出生便觉醒天赋神通，修为虽短，真实战力却远在其他祭司之上，成为蛮荒部族现今大祭司之下，第一强者。

而今，她内心却是惶恐难安，一头妖圣而已，原本不放在心上，谁料甫一交手，她竟然在没有任何反抗力的情况下，周身被禁锢，动弹不得，目不能视，只闻耳畔传来呼啸风声。

“金眼鹘雕虽然不凡，却绝对不可能有如此强横实力，难道……还有其他人？”

身陷囹圄，生死难料，她虽焦虑不安，却极力保持心绪冷静，沉思片刻，其满头红发飘舞，竟有点点萤火逸散，似要脱离束缚而出。

“咦！”

一声惊奇，下一刻，火清秋觉察自己拼力催动的天赋神通，竟然再度受到压制，威能无法穿透四周禁锢分毫。

就在此女颓丧惶恐之际，耳畔风声戛止，眼前一亮，已经脚落实地，出现在一座小岛上。目光看去，在自己不远处，现任蛮荒冰封大祭司蓝瑀，一脸惊恐，目光死死盯向前方。

“大祭司！”

火清秋觉察自己渗透禁锢消除，立刻来到蓝瑀身侧，目光看去，前方一只大鸟立足，正在用鸟喙梳理身上羽毛，神情惬意，根本就没见她二人放在眼里。

“清秋，怎么回事？”

蓝瑀低声问道。此女出身天凤部，拥有冰凤血脉，修行上千年，乃是继昔日蛮荒冰凤大祭司蓝黎之后，入主冰火岛圣地第一人。

她们身处小岛，正是天凤部圣地冰火岛，昔日圣物冰灵塔不复存在，岛上兴建了一座塔形建筑，乃历任冰火岛之主的修行之地。

今日，蓝瑀正在修炼，却不知为何，一股无形大力笼罩而来，其没有半点反抗能力，就被摄来殿外，心中惊恐，显而易见。

“我也不知道，这妖物……”

火清秋摇了摇头，对于刚才发生的一切，她也是难以置信，迷惑不解。看得出，这头金眼鹘雕并无恶意，且最让她不解的是，以这头金眼鹘雕的实力，根本不可能轻易禁锢她跟大祭司二人。

就在二女面面相觑之际，一个男子温和的话语声响起。

“你们受惊了！”

在二女面前，一道人影诡异般显现，看上去像个男子，躯体却是虚幻不定，难以看清真容。

“阁下是谁？”

蓝瑀修行上千年，意志坚定，虽惊不乱，沉声问出一句。

“我是谁？”

那人影呵呵一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低语一声，“我来只是想看一眼故土，并无恶意。”二女同时一惊，火清秋心直口快，脱口道：“听你的意思，也是出身我蛮荒部族！”

“哈哈……”

那人影一笑过后，道：“小丫头，你倒是心思灵活，天赋也极强，很合我的胃口，不错！不错！”话到此处，这人影侧过身来，像是眺望远处，半响后又多说了一句：“冰火岛，没有了冰灵塔，果然失色不少！”

此话一出，蓝瑀火清秋二女，都是脸色大变。岁月流逝，直到现今，偌大蛮荒部族知晓冰火岛上，曾经有天凤部圣器冰灵塔一事，已经寥寥无几。而面前这位神秘来者，不仅知晓冰灵塔的存在，并且从其言语中，可以看出对冰火岛也十分熟稔。

就在二女壮足胆色，准备开口相问之际，却见人影一挥手，两道流光祭出，在半空竟然化成两座巨塔，一红一篮，从天而降，轰然落在大地之上。

大地震动，摇晃不已。二女极目看去，那两座巨塔横亘在不远处，塔身高达千丈，一座通体火红，萦绕熊熊烈火，一座通体晶莹剔透，宛若寒冰铸就，散发彻骨冰寒气息。

“有了这两座灵塔，冰火岛方才名符其实！”

就在二女感受这两座横空出现的灵塔，逸散出的无与伦比威压气机，失神之际，那人影哈哈一笑，下一刻，一阵狂风刮过，其人连同那头金眼鹘雕，眨眼间消失无影无踪。

二女互视一眼，顾不得心中震撼，第一时间来到那座蓝色灵塔之下。

“这是……冰灵塔！”

蓝瑀身为现任冰封大祭司，对于部族传承圣器虽然没有亲眼见过，却从典籍上获取不少讯息，甚至连冰灵塔的造型，也是有所了解。此刻目光所及，面前这座灵塔无论造型还是威能气息，皆跟部族典籍上记载的传承圣器冰灵塔一般无二，甚至其逸散出的威能气机，还要比典籍上所记载强大几十倍！

“相传冰灵塔早在两万多年前，就被圣王带走，飞升前往仙界……此塔，怎有可能是传承圣器？”蓝瑀喃喃自语。满脸失神。

而此刻，火清秋闪身来到另一座巨塔下，感受从此塔内部传出的精纯火系灵力，跟她体内火凤血脉相互呼应，浑身上下，竟然无一不爽。

“塔名冰灵，共有九层九关，直达顶层者方为其主，可获无上仙缘！”

‘咔’一声闷响，首先是那座蓝色巨塔，塔门打开，一张怪异脸孔凭空出现，冲着蓝瑀说出此话，冰冷不带半点感情。

另一座红色巨塔同样如此，塔门大开，器灵显现，冲着火清秋说出相同一番话。二女隔空对望，在这一刻，竟然福至心灵，返身拜倒在地，冲着虚空大喊：“后辈弟子蓝瑀（火清秋），恭迎圣王仙驾莅临，回归故土！”

能够举手投足禁锢她二人，且无半点恶意，并且赐下两件传承圣器，除了传说中蛮荒部族的王者神灵，还有何人？

而此刻，霍玄早已驾驭金眼鹘雕，遁行青冥，遨游天穹之上。他所留两座灵塔，不过是闲来无事，按照九绝塔特性所炼的仿制品，品阶不算高，只达到中品仙器级别，不过却融入不少仙界独有的天地灵物，具有提升进阶能力。

这两件仿制品，若按威能，远较他早先在小元界所获九绝塔强大几十倍，有此宝物镇压，足以让蛮荒部族历经千秋万世，鼎盛不衰。

这也是他返回故土，为那些虔诚供奉自己的子民后代，所做一点心意。

“这两个丫头天赋都不错，若是蓝黎红绫见到了，肯定会欢喜得紧！”

霍玄心中暗叹。蓝黎如今已经找到，并且获取了大机缘，将来成就不在他之下。至于红绫，还有天香蓝岚她们，却是至今了无音讯，不免遗憾。

良久，霍玄方才平复心绪，轻轻一拍大鸟，“鹘儿，下一站，我们去漓江。”

漓江城，建于江水之畔，历经万年，依旧繁华。

霍玄来到之后，改容换貌，行走在城内大街上，目视周遭熟悉的建筑，还有熙熙攘攘人群，熟稔的乡音，心境无比宁静祥和。

两万余年岁月沧桑，并未给这座小城带来多少改变，循着记忆中的路径，他很快来到故居所在。当年霍家遭劫，满门被灭，府邸草木横生，化为废墟。

而今霍府遗址之上，重新建起一座府邸，规模不小，门面装饰也是华丽不凡。霍玄来到之后，极目看去，却见府邸大门上悬挂着一幅牌匾，上书‘黑府’两个大字。

“姓黑的……”

这姓氏不多见。霍玄极目看去，几息后，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笑意，自语道：“原来是这家伙……”他随即大步朝府邸走去。

府邸门口，有家仆守护，他们却是浑然不觉，看不见有人进府。

这自然是霍玄施展的障眼小术，甭说这些凡人，就算小元界最强者，也是难以看透。其大步走进府邸，照直不打弯，朝后堂行去。

而此刻，黑府的主人，一名脸圆圆的中年男子，正躺在后堂大椅上，几个丫环捶腿的捶腿，捏肩的捏肩，还有在旁侍候美食，颇懂得享受。

“哗——”

大门突然被打开，那中年男子正在闭目养神，此刻却是吓了一大跳，直起身子看去，半个人影都不见，嘴里没好气嘟囔道：“见鬼了！”

他挥了挥手，立刻有丫环走过去，重新关好大门。在那丫环关好门转身之际，惊叫声响起，目光看去，躺在大椅上的主人，已经无影无踪。

“黑眼，你好享受啊！”

府邸一处偏远厢房内，霍玄显出身影，打量着躺在地上满脸惊恐的中年汉子，似笑非笑，说出一句。

“你，你是何人？”

那中年汉子身体被禁锢，动弹不得，结结巴巴问道。

“我是谁？”

霍玄莞尔一笑，身影幻化，下一刻恢复真容。那中年汉子直勾勾打量过来，几息后，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哭喊声，“大人啊，我黑眼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没想到…临死之前还能见到大人，黑眼死也瞑目了啊！”

这中年汉子，正是当年霍玄收服的一名小妖，真身是浣熊，修为不咋地，性格还算朴实，被霍玄重用，镇守连云山传承圣殿。

霍玄来到这黑府，稍一察看，便发现此妖在府邸，当家做起了主人。两万多年过去，这家伙天赋不咋地，迄今只有妖王巅峰修为，连妖圣门槛都未跨入，若非妖物拥有比人类修者漫长很多的寿元，恐怕早已陨落化成了灰。

虽是如此，这家伙现今身上也是弥漫死气，寿元无多，大限将至。

“起来吧！”

一挥手，黑眼身体恢复自由，却没有起身，而是在地上爬着来到霍玄面前，抱住他的大腿，眼水直流，“大人啊，属下有罪，辜负你的所托，擅自离开连云山圣殿，请大人责罚啊！”

霍玄看着他，摇了摇头，又好气又好笑，喝道：“你若再不起身，我这就送你下黄泉，去地府！”

黑眼听后，慌不迭地起身，抹了抹眼泪，垂首站在霍玄身侧。在霍玄问及他为何离开连云山圣殿，来到漓江城当起了富家老爷的时候，黑眼满脸委屈，刚抹干的泪水，又抑制不住泉涌而下。

“大人啊，您有所不知，自从您飞升之后，也就几千年吧，连云山后辈弟子一代不如一代，天赋差劣，难有堪当造就之才，传承日渐衰弱，而您留下的圣殿，在连云山底蕴衰弱之后，受到各方势力觊觎……好在还有地妖王这家伙坐镇，加上您留下的其他传承声援，连云山一脉总算勉强支撑下来，境遇却是岌岌可危。”

“又过了几千年，连云山弟子越发不成器，偌大传承竟然连踏足通玄元婴之辈也没几个，加上您留下的其他传承，各代交替，老一辈飞升的飞升，陨落的陨落，也无暇顾及连云山这边，处境可想而知……小的记得那一次，足有二十多位高手趁着夜色杀入连云山，直接来到圣殿，欲要洗劫大人留下的传承，幸亏小的机灵，让地妖王跟殿内妖宠堂禁锢的那些家伙达成约定，放它们自由，条件就是相助退敌！”

听至此处，霍玄没有一皱，问道：“连云山圣殿之内，当年我禁锢了不少妖物，其中不乏妖圣强者，区区二十几个敌人，就算全是通玄元婴之辈，也无需将妖宠全部放出？”

黑眼回道：“大人有所不知，说起来，还是连云山后辈弟子不争气，自从您的亲传弟子飞升后，后辈再无出众者，全靠从圣殿获取强大妖宠战力，支撑住连云山传承不倒……几千上万年过去，妖宠堂得不到补充，强大妖物基本都在其老主人飞升陨落之后，恢复自由身离去，剩余都是些不成气候的，实力达到妖圣级别寥寥无几，只能以数量取胜！”

如此一说，倒让霍玄明白过来，开口问：“后来了？”

黑眼振了振精神，禀道：“几百头妖宠范放出，加上小的跟地妖王取出不少大人您留下的高阶符箓，一番激斗，总算将强敌击退，替连云山赢来几百年平静生活……不过，此战过后，地妖王负伤不轻，道基受损，修为停滞在妖圣初期不进，一身实力也是大打折扣。”

话到此处，这家伙泪眼婆娑，看向霍玄：“之后，连云山的日子更艰难，小的费尽心血，前去大人您留下的传承求援，勉勉强强又支撑了几千年……在三百年前，西土修者踏足中州，打着切磋斗法的旗号，前往连云山拜访，时任连云宗主沙拓受不了对方话语所激，答应切磋斗法，并且双方还加了赌局，连云山若是落败，交出圣殿，而对方也拿出西土修行界至宝洗髓灵丹，据说能提升修者根骨天赋……一场比试下来，结果沙拓落败，自感有负先辈所托，羞愧难当，当场自绝身亡，西土修行者名正言顺接管了圣殿。”

霍玄听了，出奇并无愤怒，而是感叹万千。他心知连云山衰败原因所在，最主要就是其传承功法，只有八大亲传弟子通晓，他们飞升之后，连云山圣殿虽拥有不少功法，论及威力却无太多惊人之处，加上连云山后辈禀赋差劣，纵使他在圣殿留下再多辅助修行的宝物，也是无济于事。

“后来了？”轻声一叹，霍玄问道。

“后来……小的跟地妖王获知，自然不愿大人您的传承落入他人手中，经过商量，地妖王这家伙让我逃离，而他……以毕生道行为代价，直接启动大阵，将圣殿封禁！”

话到此处，黑眼满脸悲伤，“地妖王这家伙，平日虽然霸道，喜欢欺负小的，关键时刻倒是不含糊，他这一封禁，自身道行付诸流水，半点不存，如今恐怕……已经陨落在殿内。”

“小的离开之后，心灰意冷，只身来到漓江，找到了离殇……大人想必清楚，自从张恒寿终正寝之后，离殇一直留在漓江，在他坟冢做伴，小的来到之后，心念大人您和狗蛋妞妞他们在的时候，连云山何等兴盛，悲痛之际，加上寿元无多，也就没打算返回连云山，在离殇帮助下，就在大人您的故居原址，建了一座府邸居住下来，算是缅怀大人……却不曾想，今日黑眼竟然能再见大人，死而无憾矣！”

话到这里，黑眼又跪在霍玄面前，放声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