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运,皇帝昭曰…….”

定州知州方文山,定州军大帅萧远山率着定州文武,跪了满满一院子,低着头听着钦差,寿宁候李退之一板一眼地念着圣旨,其实圣旨的内容,在场够份量的人早已通过不同的渠道了解得一清二楚,.

李清以鹰扬校尉的身份,本是没有资格来这里听圣旨的,不过这份圣旨里有专门对他的恩旨,因此得以前来,跪在最末,此时他耳里根本没有听清什么话,只是低头想着自己的心思,李退之,寿宁候,自己名义上的二伯,要以什么资态面对他呢?

终于听到了“万岁万岁万万岁”的谢恩声,在场所有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出了一口大气,定州军大败这件事到此算是揭过去了,在场的人都没有什么大碍,仍然是原来干嘛,现在还干嘛,只有一人天上掉了馅饼,那就是原常胜营云麾校尉李清,连升三级,从鹰杨校尉,越过了振武校尉,成了常胜营主官,参将,从现在起,他便可称之为将军了,二十岁的将军呢!所有的人都艳羡地看着李清,是李家的人啊,也难怪了,这世家子没功还要升官,何况这李清在这场大败中,还是有实实在在的军功的。

李清木然地接受着众人的祝贺,木然地随着众人喝完了给钦差的接风酒,然后木然地回到了常胜营。

已然接到命令的王启年等人将常胜营崭新的营旗升上了营头,全营仅有的一千人排着整齐地队列欢迎着他们的参将大人回营。

“恭迎参将大人!”上千人齐声的呐喊将木木然的李清吓了一跳,总算回过了魂,看到王启年三人及一干手下那热切的目光,他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罢了,你们先回去吧,我想歇歇!”仍下手下,独自走向帐中,他想要安静地思索一下,他知道,接下来,寿宁候李退之肯定会找上自己。

身后,王启年等人已抓住了唐虎和杨一刀,正逼问着州府里发生的一切。

钦差行辕,李退之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面前的李清,魁武的身材,比自己和三弟都要高上一个头,面容里依稀有着三弟年轻时的影子,只是一双眼睛却闪动着与他年纪不相符的神彩,那是久历风霜,看尽红尘的了然,还有一丝的桀傲不训之色。

“常胜营参将李清,叩见钦差大人!”李清犹豫片刻,仍是大礼参拜下去。

嘿!李退之冷笑一声,果不出父亲大人所料,这李清心存怨恨,难怪父亲大人安排自己亲自过来。

“怎么,连声二伯也不愿叫么?”李退之没有去扶李清,而是冷冷地道。

李清伏在地上,既不起身,也不回答。倔强地以头抵地,一言不发。双发僵持半晌,终于李退之叹了一口气,“罢了,果然是个犟种,你起来吧!”

李清爬了起来,束手站在一边,低头看着脚尖。“坐!”李退之愠言道。

“你的事情,三弟一直瞒得紧,父亲大人和我也是此次方才知道。”李退之慢慢地道,其实他是说谎了,安国公李怀远的确是才知道,但他却是早已知晓,“你心中可怨恨你父亲么?”

“不敢!”李清从喉咙里喷出两个字。

“嘴里说不敢,其实心里是恨的,不是么?”李退之慢条思理地喝了一口茶,道:“其实也不怨你,这事要是搁在我身上,我也恨。”

“从你不愿叫我伯父这一点,我便知道你恨意不小,但你并没有改姓易名,这说明你心里还是认可自己是李氏一族的。”李退之捻着胡子,点头道:“这便好,这一点让父亲大人很是欣尉,如果你改了姓,这一次这参将可就到不了你的手上了。”

李清抬起了头,目光炯炯地望向李退之。

“你可知这一次为何是我亲自到定州?”

“您不是来宣旨的么?”李清反问道。

哼,李退之冷笑道:“宣旨这种跑腿的事,还用得着我亲自来么,这一次是父亲大人亲自吩咐,让我来的,宣旨办是顺路而已,主要的是为你而来。”

“我,我不明白!”李清呐呐地道。

李退之满意点点头,这小子没有自称下官,这便是从心理上打开了缺口了,这一点也不奇怪,这时代,宗族观念比之国家观念可要强多了。

“我此次来,便是要解开你的心结,让你重归李氏,你还没有名列族谱吧,这一次父亲大人已将你的名字列上了族谱,等你有时间回京城的时候,再正式让你认祖归宗。你是威远候府的长子,这一点已是无容置疑地。”

看着侃侃而谈地李退之,不容置疑地李退之,不容反驳的李退之,李清地脑子里电光火石般地转着念头,来到这个世上已够久了,他也了解的够多,大楚,早已不是皇权至上的朝代了,皇朝大权基本操纵在各大世家手中,毫不夸张地说,如果几大世家联手,要换个皇帝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只不过现在几大世家相互牵制,这才让大楚苟颜残喘,一旦这种平衡被打破,大楚的崩溃只是转眼之间的事情,而李家便是这些世家中举足轻重的一员。靠上这颗大树,自己会过得更好,更何况自己这具身体本来也是属于李氏一族的。

“多谢祖父大人和二伯。”李清低低地道。

闻听此话,李退之脸上露出了笑容,安国公之所以要派他来,便是担心这李清桀傲不训,对李氏心怀怨恨,不肯认祖归宗,那李氏这一翻心血可就打了水漂。现在李清的反应明显比预料的要好,这才李退之看来,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好,很好,既如此,你我便可以放开来谈一谈了。”李退之点点头,“侄儿,你少时便离家,一直在外闯荡,对眼下时局可有什么看法?”

这是要考较自己了?李清暗自腹腓道。

“皇权衰落,世家把持朝政,说严重一点,眼下便如同割剧一般,大楚已是风雨飘扬,一旦风吹雨打,必然崩踏。”李清沉声道。

李退之双手一合,“时局既如此败坏,你却说说我李氏当如何?是继续扶大楚,还是退而自保?”

李清目光闪动,“就眼下而言,世家还保持着平衡,大楚还能苟颜残喘,我李氏一族自当扶大楚,保有大义名声,暗自积蓄实力,一旦风起云涌,进可逐鹿中原,退可保一族荣华。”

“如何积蓄实力,你可知我李氏现状?”李退之反问道。

李清站了起来,走到李退之身前,伸手蘸上茶水,在茶几上画了几笔,“伯父请看,我李氏虽强,但翼州之地,实为四战之地,无险可据,且又出产丰饶,世道一旦大乱,我翼州自保尚可,但想要更进一步,却是难上加难,乱世若持久,我翼州必将遭人窥探,到那时,便是我李氏衰落之日,是以走出翼州,已是我李氏布局之关键。”

李退之深深地看了一眼李清,“如是你,怎么做?”

李清微微一笑,“祖父大人深谋远虑,眼下不是已经在做了么?”

李退之哈哈大笑,“佳儿如是,我李氏之福。三弟啊三弟,真不知你是怎么想的,如此佳儿,居然放之流落四方?”

“伯父谬赞,李清只不过井中之蛙,狂言时局,二伯勿怪。”李清躬身道。

“不,你说得很对,父亲大人正有此意,先前父亲大人纵论时局,与你所见,不谋而合。不过清儿,你在定州,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参将,可有什么计较?要知道以后你身属定州军,而李氏不可能占居定州军。”李退之问道。

李清傲然道:“**一遇风云便化龙,伯父大人,不是李清夸口,只要我有了一块地盘,不出三年,我便让定州成为我李氏囊中之物。乱世来临之际,定州翼州双向齐攻,拿下复州,三州连成一片,天下亦可问之。”

“好!”李退之大笑道,“有此雄心,不愧我李氏族人,清儿,今日我在这里向你保证,如你能在三年之内拿下定州,则李氏三房的继承人将是你,而不是你父亲的嫡子李锋。”

李退之兴奋地在房中转了几个圈子,他本来是奉安国公之命来安抚李清,顺便布一颗棋子而已,没想到李清才干惊人,对天下时局看得极清,却目标明显,显然是深思熟虑,早有计较,不由庆幸自己幸亏来了这一趟。

“清儿,此次来,我带了十万两银子给你,想你常胜营初建,用钱之处甚多,一定要将这支军队牢牢握在手中,父亲大人知你现在没有什么人手,所以临来之机,我还带了几名幕僚,你先用着,如果顺手,便留下来,以后要什么只管开口,要人我们给人,要钱给钱。”

李清心中暗道,钱当然要,人倒也罢了,你的人来多了,那常胜营还是我的么?心里如是想,嘴里却是连声道谢。

“记好了,清儿,有宗族,就有你李清,没有了宗族,那你什么也不是。”李退之一脸严肃地看着李清,“为了李氏一族的光大。”

李清霍地跪下,以手扶胸:“为了李氏一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