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腾沉着脸,咬肌绷紧,扫视了一圈儿沙发上的人。

没等他问,角落里传来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柏盛非得让那小男孩儿喝酒,他不喝,酒撒身上了,柏盛就带着他去洗手间清理了......”

第三十一章 再慢点长大

何浪正好回来,舌头顶着左腮,脸上一个鲜红的巴掌印。

对上柏腾冷戾的眼睛,他表情有些不自然,“我就出去了一会儿,没想到柏盛会带他出去,应该没事,他没那胆子,我去——”

话还没说完,柏腾抓着他的衣领一拳打在右脸上,摔倒在地,转身朝洗手间方向走去。

“妈的。”

何浪抬手擦了下鼻血,扶着墙站起身追了上去。

等何浪赶到的时候,只见洗手间门口围着人,水泄不通。

他挤进人群,看见柏盛靠在墙角,头破血流,米色的墙瓷砖上全是血印子。

柏腾正蹲着身子,给李锦程系着西装外套的扣子。

“柏腾你他妈的狗杂种,柏家捡回来的一条狗,真以为姓柏你就是柏家的人了!”

“我告诉你,那小崽子也没几年活头了,等他一死,你他妈夹着尾巴滚出柏家,一个子儿都别想拿到——”

难听的字眼如蝼虫爬进李锦程的耳朵,他抿直唇,回头看了他一眼。

而柏腾却置若罔闻,牵起他的手要走。

见柏腾不理,柏盛气得咬肌抽搐,朝地上吐了口血唾沫,冷笑道:“柏腾,你小情人知道你妹妹怎么死的吗?”

闻言,何浪回过神,脸色大变,扑到他身上薅住他衣领,“死疯子,你他妈地给我闭嘴——”

“他知道你的妹妹,也就是我的表妹,柏樱。”柏盛深红的血浸透牙龈,面容阴冷诡谲,“死在你床上了吗?”

何浪呼吸一滞,绝望地闭上眼睛。

李锦程脑袋短暂的宕机,被柏腾牵着的手一紧,将他的理智拽了回来。

他抬头看向柏腾,紧握着他的手进而松开了。

柏腾没有太多的表情,眼底淡漠,好似身后人的歇斯底里与他无关。

李锦程没由来得有些怕,他又去抓柏腾的手,向来温暖的手,现在指尖冰凉。

柏腾的默不作声,让柏盛更加暴躁癫狂,“柏樱是雷雨天死的,听说你这十多年晚上都睡不好觉,你他妈的活该!”

何浪额角青筋暴起,扬起拳头想打下去,可柏盛那张脸实在没好地方,头还冒着血,一时下不去手。

“你半夜和你小情儿滚床单的时候,说不定你妹妹正在床头瞪着眼看呢哈哈哈——”

“柏盛我他妈地弄死你,操!”

何浪实在忍无可忍,把柏盛摔在地上,脚抬起来还没落下,只听“砰”地一声巨大撞击声,柏盛抬起的头朝一边直直栽去,猛地撞到洗手台下的铁管上。

人群一阵惊呼,都不自觉的往后移了半步。何浪也傻了,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红色的灭火器正往下淌着血,渗进大理石地砖的缝隙里。

李锦程左脸满是血,睫毛扫过眼下一圈血痕,衣服溅上了斑驳的血点。抓着手柄的手在颤抖,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混着从尖巧的下巴滴下来。

少年红着眼睛,声音稚嫩却坚定:“不许说他。”

换气声很大,似胸腔在风鸣,李锦程嗓音嘶哑,带了哭腔,又重复:“不许你说他——”

他想起风雨交加,电闪雷鸣的那个夜晚。

柏腾紧紧抓着他的手腕,触碰到他眼睛时那一抹湿润。

那张纸还夹在他的日记本中,柏腾的笔记依然清晰。

——下次打雷时,叔叔想到小锦程,就不怕了。

他要保护柏腾,无论雷雨天与否,他都要保护他。

墙角的一抹红刺着他的眼,理智短暂的逃逸变成一片模糊,再找回时,柏盛已经倒在血泊中。

视线被挡住了,李锦程看到柏腾成熟俊朗的脸,眼神是熟悉的温柔。

他轻轻掰开自己紧握着的手,接过带血的灭火器放在地上。

李锦程紧绷着的神经瞬间松开,鼻腔里充斥着酸意,他哭起来,声音发抖,“他......他死了吗?”

“没关系,别怕。”他伸手,拭去小孩儿脸上的泪。

李锦程哭的更大声,温热的眼泪滴在他手背上,“......柏叔叔,我杀人了。”

柏腾微怔,眼底翻涌着情绪,像是压着炽热的火焰,比那灭火器上沾着的血还要红。

他扣紧李锦程的手,用只能彼此听清的声音,“那我们逃走吧。”

逃。

柏腾想了很多年。

在每个无形的手扼住他的咽喉,喘不上气的夜晚,这个想法便滋生叫嚣,撞击着每一寸大脑皮层。

天亮之时,又烟消云散,重新扣好颈间的枷锁。

那时的柏腾刚上大学,已经开始进入柏家的公司工作。

养父很信任他,将权力悉交于他,引得柏家其他人非常不满。股份百分之八十都在养父手上,其他人就算有意见,也不敢说,只得暗中给柏腾使绊子。

养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柏腾知道,这是所谓的考验他。

从那时候起,自己的生活彻彻底底被剥夺,他觉得自己像一个为柏家卖命的机器,直到齿轮毁损,系统崩溃。

压力大到他整夜整夜睡不着,多次想从这个位置上站起来,却又被肩头上的“养育之恩”死死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