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晓阳生气了,对前台服务员说:“叫你们老板出来。”前台服务员启先不愿意叫,可苏晓阳又是拍柜台,又是瞪眼睛的,前台服务员就怕了,只好给谢芳打电话,谢芳从总经理室来到前台时,见是苏晓阳,笑着说:“大秘书来了,有失远迎,罪过、罪过。”苏晓阳满以为谢芳一脸的笑,肯定会给他面子,就指着服务员说:“下次看清楚人,再说不能记帐。”

没想到苏晓阳话音一落,谢芳就接过话说:“大秘书,你也别怪她们,制度是我订的。我这是小本经营,都来记帐,我这酒店一天卖菜,人员工资,电费、水费可都是现金支付的,我记不起帐啊,你就多包容一下,多担当一下,可怜、可怜我们这些小本经营者的苦愁好吗?”

谢芳的脸上虽然挂着笑容,可这话里话外,显然是拒绝苏晓阳记帐的要求。苏晓阳“哼”了一下,可他已经把外地朋友带来了,总不能说不让记帐,把人全部带走吧?再说了,在水县,绿岛是最好的酒店,在外地朋友前面,苏晓阳可丢不起这个人。可是如果不付现金,谢芳这一关显然过不去,他也听说过谢芳这个人是红黑两道都混得开的主,来起硬的,他还是有些怕谢芳的。苏晓阳不得不掏出一张卡递给前台服务员,直到服务员涮卡办好手续后,才把房门的钥匙交给他。在他转身去接朋友的时候,他清楚地听到谢芳对前台服务说:“干得好,一个秘书就来赊帐,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苏晓阳已经很久没受过这种窝囊气,他早就习惯了被人捧的日子,而且在鸿浩集团,没哪家酒店、餐厅敢这么对他的。没想到在一个小小的县城却碰壁了,被谢芳弄得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的。他恨得牙都痛了,可还是把外地朋友安顿下来,才带着一肚子气回到了鸿浩集团。从昨天到现在,这气还没消,正好和丁小跳谈女人时,他自然就想到了谢芳,这个老处女,那一脸皇帝女儿不愁嫁的神态,看着就令苏晓阳闹心。

方扬给丁小跳打电话,一直没人接。就在心里纳闷,这正上班的时候,丁小跳手机也没带,是跑到哪里去了呢?想半天,他就跑到了厕所里来找,正好听到苏晓阳在谈论女人的嫩与老,便猜丁小跳肯定在里面。于是喊:“丁小跳,丁小跳。”

丁小跳赶紧应了一声说:“我在拉肚子。”

“你赶紧回办公室去,罗总在发脾气呢。”说完,对苏晓阳客气地打了一声哈哈,马上就离开了。一边走一边想,这两人真是一对活宝,这厕所里,人来人往的,能这么大声音地谈女人吗?这么一想,方扬后背便有冷汗往外冒,他都在怀疑丁小跳,罗天运会喜欢这种人吗?

方扬啊方扬,又办错了一件大事。方扬在心里暗叫不好,如果再这样错下去,他这个集团办公室主任怕是要卷铺盖走人啦。

方扬回到办公室还是心神不定,想想他得做点什么,让罗天运改变一下态度。可是他能做什么才会赢得罗天运的赞赏呢?这人与人之间还得投缘,结缘,缘份不够,总是有些别别扭扭的。这上级和下级之间,如果结下了梁子,就惨得很。

方扬想到投缘这码事时,马英杰的名字便跳了出来,马英杰和罗天运就是投缘,让罗天运那么信任马英杰,可马英杰身上到底哪一样东西最让罗天运欣赏呢?方扬想半天,可他就是想不明白马英杰身上有什么东西可贵。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他对马英杰是多么地缺乏了解和观察。他这个办公室主任当得也太失职了,这也不全怪他,马英杰本来就低调,除了罗天运要陪客外,他几乎不在外吃饭,更不会如苏晓阳般呼朋结友的。他就没看过马英杰有什么朋友,或者请过客,或者给他这个办公室主任带个小礼物什么的。所以这样的人,真的很容易让人遗忘,这样的人当然遇到对缘的领导,也极容易出道。现在的马英杰已经成了罗天运的人,而且深得罗天运信任,在整个鸿浩集团,罗天运除了华宇房产的老板赵华宇外,就是马英杰在他心目中的份量最重了。

现在,方扬不得不放低姿态,主动给马英杰打电话,电话一通,马英杰的声音倒是先传了过来:“办公室主任好。我这一回老家,就被老家的人高级款待了一下,所以也没向办公室主任请安,对不住了,马英杰在这里向办公室主任道歉。”马英杰谦逊的话说得圆圆滑滑的,这样的话就如润肺液,一落进人的身体里,自然是舒服、爽快。

方扬平时只见马英杰埋头干活,话不多,也没见他拍过自己的马屁,可才几天时间,他倒也能说出这么贴心贴肝的话来,让方扬不得不想去重新认识和评估一下马英杰了。于是他的语气和态度变得热情起来,问马英杰:“马英杰,头上的伤不要紧吧?”

秦县堵国道的事,动静闹得那么大,别说是鸿浩集团高层,怕是省、市的官场都惊动了。再说了,这社会上的事,本来就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全里。方扬不仅看了报纸上的报道,网上的流言蜚语,他也全看了,他对网络从来就是保持怀疑态度,能不信就尽量不信,能不往心里装,就尽量不装。这网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空的很,也漏得很。

“没大碍,谢谢办公室主任关心。”马英杰还是很谦恭的态度,方扬便松了一口气,直接说:“马英杰,我遇到难事了,想请教一下你,不知道你现在说话方便吗?”

“办公室主任,你太客气了。有事尽管吩咐,我一定效力。我在家,很方便,您吩咐吧。”马英杰现在很会说这样的话,而且张嘴便来。他以前以为这些客套话说出来多难为情,而且多虚假一样。现在发现,这些客套话是必备的,没有这样的客套话,没有这样的虚情假义,商场中,人与人之间怎么样才维护得住彼此的面子呢?又怎么样才能保持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呢?客套话也是保持距离的方式之一,再说了礼多人不怪,这是千百年来流传下来的经验,这样经验就是真理,就是大实话,而且也是广泛应用的话。

“马英杰,那我就直接说了。”方扬把罗天运发火的事向马英杰讲述了一遍了,讲完后,方扬问马英杰:“你说这个丁小跳,他适合做罗老板的秘书吗?”马英杰愣了一下,他实在没想到方扬是拿现任秘书丁小跳的问题询问他,他作为上任秘书,他又怎么好去评论自己的下一任呢?再说了,丁小跳才任秘书几天,他也不好枉下评论。丁小跳在秘书科算是活跃分子,不过丁小跳见了他,每回还算客气。而他对丁小跳谈不上厌恶,也谈不上有深刻记忆。

方扬见马英杰没有说话,就越发真诚地说:“马英杰,这一次,你一定要帮我出个主意,我要是再解决不好罗老板交待的事情,这个办公室主任怕是干不长了。不瞒你说,罗老板对我早有看法,你肯定也清楚。可我对罗老板谈不上忠心耿耿,可我也没有想去害罗老板。这一点,天地良心。上次酒店里的事,真是误会,是我中了苏晓阳的套儿,才被他套出话来的。这事在我心里压了很久,我一直想跟罗老板解释一下,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再说了,出了这样的事,我这个做办公室主任的,是有不可推托的责任。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在罗老板面前解释。马英杰,你一定要给我出个策,有机会的时候,在老板面前替我圆一圆,拜托了。”

马英杰见方扬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他再端着架子就是他的不对了,于是说:“办公室主任,丁小跳并不适合做老板的秘书。丁小跳是一个比较会表现自己,会秀自己的人,这样的人不是老板喜欢的一类人。我给您推荐一个人,他是鸿浩集团报社副刊部的编辑,何先晖。他是江大的高材生,对历史、文化颇有研究,为人低调,话也不多。就是年龄偏大一点,不过,年龄大有大的好处,稳重,不浮,不飘。”

马英杰说的都是实话,他曾经想在罗天运面前推荐何先晖,马英杰在吴都日报副刊发的第一篇散文就是何先晖发现的,那个时候,马英杰仅仅是一名中学教师,虽然大学也是不错的学校,相对于何先晖的江大来说,自然要逊色得多。可何先晖硬是从大量的自由来稿中发现了马英杰,一篇接着一篇地给马英杰提修改建议,还建议马英杰读什么书,写哪一类的文章容易上稿等等。可以说,马英杰是何先晖一手带出来的。没有何先晖,罗天运也发现不了他。罗天运就是从吴都日报上注意上自己,那是一篇评论时会的文章,写得很有些尖锐,当然也有何先晖的建议和修改,发在时评的头条。没想到了这篇文章深得罗天运认可,一个电话打到报社,查找马英杰是哪里人。人有时候就是这样,一个机会,一个运气,整个人生的格局和路都变了。当然话也说回来,机会从来是留给准备好的人。机会给了丁小跳,可他硬是把这个机会拱手相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