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摇闻言,默默的埋头叠衣,后又抬头,小心翼翼的问:“那…我在一旁给侯爷扇风?”

九幽一想到睡觉时身边会有人盯着,感觉浑身都不自在。

“不必了!”

殿内掌事侍女姝妡进来时,正好听见了这些,贴心的道了句:“禀侯爷,搂上安静,奴婢们早已拾掇妥当了…要不您上去睡?”

九幽点头应着,“好。”

姝妡瞥见了正在叠衣、一声未吭的扶摇,一声惊呼,赶紧对身后跟来的几个侍女招呼:“怎么能让伺候侯爷的扶摇公子动手干活呢,公子您放下吧,奴婢等来就成了!”

扶摇怔愣间,就已被侍女们抢去了伙计,只手足无措的看着九幽。

姝妡在前福身为礼,笑道:“侯爷,走吧?——”

九幽转而对着扶摇一招手:“走吧?”

……

这阁楼上面虽然也是一片辉煌,但比之楼下寝殿的一片金红华贵色,那是淡雅多了……

姝妡把侯爷引上楼,就识趣的下楼了。

还道,“侯爷若是觉得饿了尽管喊话门外的侍女,想吃什么都可叫小厨房做了,奴婢便先告辞了。”

“……”九幽一言不发,抬腿迈步,扶摇随后,轻手轻脚的关上了门。

她打量了下屋中陈设与景致,由衷一叹:“一看这宫殿的‘前主人’就是个女爷们,东西摆的不乱,就是忒喜欢金黄、朱红一色,艳绝了!”

扶摇在耳边轻声飘了句:“说得好像‘现主人’不是似的…”

“……”九幽不理他,直奔正中那张青纱帷幔的卧榻,男子殷勤上前,帮她撩开珠帘、挂上帷幔,又抚平了有些褶皱的雪白夏凉褥,给她按上了个编络金丝枕。

九幽理所当然的坐上了卧榻。

他顺势蹲身低头、又要帮她来脱靴…她赶紧阻止了他,自己往下扒。

玄色描金边的男子锦靴,被随手扔在了一边。

紫衣墨发逶迤,又给一双锦靴扶正了。

站起身的紫衣男子表情淡漠,顺手拿过一把竹扇、退在一旁向她扇风。

九幽忍不住调侃,“你这伺候人的本事真娴熟。”

男子紫眸一挑、“从此以后,只会对你。”

女侯爷手撑着脑袋,慵懒的看他,“你想清楚了,要自荐枕席?”

他目光一挑,眸光如水,狡黠灵动:“侯爷,你选择更相信我而不是外面那些人,扶摇很受宠若惊,定不负厚望。”

九幽冷眼看着他,冷笑:“我对你的防备心,和你对我的防备心一样。”要不是她身边没了可信的人,她才不会急病乱求医呢!

看扶摇这一副小人得意的样子,果然是天下乌鸦一般黑;世间男人都喜欢自以为是、自恃男尊女卑!她都怀疑他前几天的柔弱模样都是装的!

明明该是狡黠的眉眼,他却生出一股忧愁冷淡,但是看向她的时候、一双眼尾还是上挑出勾人的弧度。

“侯爷,我有些话还望您…能听进心里去。”

“什么话?”

“您入主金宫,对一切事物都毕竟是新主人,宫殿楼阁毕竟是死物,也便罢了。可这人……人心最是难测,例如这近身的侍女,你不主动去了解、去亲近她们,就永远不会知道她们的底细与心性。您说,一个侯爷连自己府邸里,都没有所谓的心腹与同心合意之人,这富贵荣华又岂能安稳长久?”

女侯爷双眸骤然眯起,泄出危险的气息:“……你倒是很喜欢亲近本侯的侍女么?”

他沉默了下,咬唇苦笑,“您这话什么意思…您还不清楚么,扶摇岂是那种人?”

“那你到底想说什么?”

“一般府邸里新来了调派来的侍女奴仆,明里、私下里询问其身家与过往经历都是必不可少的。明里说给大家听的事总能作为板上钉钉,不容二次错说;暗里说给您听,那就要看何等私密了。掌握奴仆底细这事,一来能察觉出其人的微妙意图,二来其人若有难处您大可适当帮上一把,既收了人心,又能叫人忠心相报,还能博个好名声。”

九幽这才如梦初醒,他说的这些确实很有道理又有用。

不过,她心里徒地生疑:“你倒是很了解么?聪慧如你,何时倾囊相授于我?”

她顺口怀疑一句,男子便大为惊吓的样子,诚惶诚恐,

“扶摇才疏寡陋不敢造次,承蒙侯爷不弃听我此番话也就罢了。”

九幽看他这微露委屈的模样,不禁笑了。

“扇子握手里也不扇,你这是不打算让本侯安睡,打算以身伺候了?”

循着她的目光看去,扶摇这才想起僵在手中半天了的扇子,

男子当即低下头了:“侯爷!有扶摇在这里守着,您大可安心睡!…那个,扇子我给您放这了,您要热了自己扇!”

他胡乱的一说,转身就推门出去了。

门外还有侍女的惊呼声:“公子您怎么——”

“侯爷就寝不喜欢人伺候,你们下去,我在这里守着!”

“……”

也不知他的羞怯是真的还是假装的,面皮这么薄?

如果是真的,那她以后算有的玩了。

九幽忍着笑意,顺势脱了外袍、上榻。

却听门外有人通报道:“侯爷,夏府——”

她不耐烦的打断、一句话吼出去:“——不见!本侯现在很困!!”

扶摇也道“侯爷都发怒了,还不快去回禀那位大人!”

……

九幽躺在榻上,身心放松,她才能沉静下来想一想,想今日发生了多少意料之外的事,想今日她又做了什么……

和真正的掌权者逢迎作态,累不是主要的,真困啊……

……

暖风无力百花催,孤军一掷谁人陪?

若从晨曦等落日,夕阳西下盼谁归?

残阳褪,笙歌起。

及人身长的壁镜面前,有人影幢幢,匆匆静静,无闻一声杂语。

“扶摇,这身如何?”她顺口问了句。

正弯身埋头,给女侯爷扣着蟠玉、衔珠狴犴首腰带的扶摇,这才笑着应了声:“俊美绝伦,神采飞扬。”

她抬头看了看镜中人,一身紫色滚金边云纹、蟠着鹤鸟蟒蛇的华服;金陵云锦的滑面缎子;经着腰上细白的手掠过——瞪着一双赤红宝石突目的流金狴犴兽首、衔咬着镂金镶玉的腰带,扣上了量身裁的修长形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