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复古陶瓷,在拼对粘接这一道工艺上,一般情况下,都是严格按照粘接顺序,由上往下或者由下往上进行。

但显然,向南并没有按照这一步骤走,而是先将小碎片变成大碎片,然后再粘接大碎片。

不过,无论顺序怎么变动,都要保证一点,在粘接的过程中,要防止出现粘结错位,最终导致整个器物无法拼对成型。

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向南将四十多块小碎片,相邻的几块全都粘接在了一起,最终变成了十多块大碎片。

粘接完成后,他这才站起身来,对依旧坐在一边看得有些入神的闫君豪说道:

“闫总,先下去吃午饭吧。”

“啊?就吃午饭了?”

闫君豪看了看时间,果然,已经快十二点了,他笑着站了起来,说道,

“这古陶瓷修复还挺有意思的,很精细的一项手艺,可惜,我现在是忙得分不开身,要不然的话,我都想学一学了。”

向南笑了笑,说道:“闫总是做大事的人,学修复文物,就太浪费了。”

“怎么能说浪费呢?”

闫君豪被向南夸了一下,还是有些开心,他说道,

“修复文物,也是为了保护华夏文化啊!”

两个人聊着天,就一前一后下了楼,来到了客厅里。

看到向南下来了,田间脸上立刻就堆满了笑,说道:

“向先生,修复工作一切顺利吧?”

向南摆了摆手,笑道:“还行吧,还在拼对粘接碎片呢。”

“以向先生之能,想必很快就能修复成功的。”

田间不要钱的好话张口就来,他笑呵呵地说道,

“我可等着三天后欣赏向先生的作品呢!”

话虽然这么说,可他心里却是在冷笑,三天之后,我就怕你连那些碎片都没有粘接完成。到时候,我看你还怎么好意思继续留在这里。

向南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没说话,心里面却是疑惑不解:这田间的话怎么听起来总是这么怪呢?自己好像没得罪他吧?

就在这时,闫君豪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田间可是亚历克斯的座上宾,以前亚历克斯的古陶瓷器物,大多是田间来修复保养的。”

向南一听,顿时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自己这是抢了田间的生意啊!

难道对方一直阴恻恻的,皮笑肉不笑,原来是心里憋着坏呢。

不过,自己可不怕他,等我修复完这只凤尾尊,就带着《王羲之观鹅图》和《调马图》回国了,谁爱跟你在这里闹腾?

再说了,你自己没本事,亚历克斯才会想着把凤尾尊交给我修复的,这还能怪得了谁?

吃过午饭后,闫君豪被闫思远叫走了,估计是要谈生意上的事,向南便一个人回了修复室,将门一关,躲在里面继续粘接古陶瓷碎片。

没有人在一边看着,向南的速度又快了几分。

事实上,这些碎片只要拼对成功了,粘接这一步骤,对于向南来说,纯粹变成了体力活,只需要小心谨慎一些,基本上不会出现什么错漏。

这只凤尾尊,从造型上来看,是口小肚子大,而在其瓶身位置,有一处不大的缺损需要补配。

因此,在对大碎片进行粘接的时候,向南在粘接到颈肩部位时,便停下了下来,先行对瓶身缺损部位进行补配。

否则的话,一旦瓶口处粘接完毕,由于瓶口太小,手伸不出去,瓶身的缺损部位,就没办法补配了。

在博物馆古陶瓷修复中心进行文物修复时,对于古陶瓷器物残损处进行补配时,最常用的是石膏配补法和复合材料配补法。

石膏配补可塑性强,施工工艺简单,固化时间也短,但同样的,缺点也很明显,固化物的强度低,质地脆弱,而且受潮后容易粉化。

在气候湿润的米国东部沿海,这种方法显然不是很合适。

因此,向南选择的是复合材料配补法。

即使用粘合剂和填料混合调成膏状物,然后填补在器物缺损处。

复合材料配补法的优点很多,粘接力强、牢固可靠、收缩率低,而且还不易产生裂缝。缺点就是材料固化前流动性比较大。

这一点,对于向南来说,并没有太大的阻碍,只要在复合材料固化前,注意防止流动变形就可以了。

说白了,就是耗费的时间稍稍长一点。

将凤尾尊瓶身处的缺损补配完毕后,向南就继续按部就班地粘接碎片,然后又将瓶口处的缺损处用范模翻制法补配完毕,一个下午的时间的就过去了。

亚历克斯和闫思远、闫君豪三个人在书房里聊生意合作上的事情,田间就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书喝茶。

原本这样的生活应该是很惬意,很舒适的,可不知道为什么,田间总觉得心里面有一股躁意在上下翻腾,手里一直想看的书,看不进去了,喝进嘴里的茶,也变得没了滋味。

又看了几分钟,发现自己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田间便将书往旁边的沙发上一扔,站起身来,慢慢地走到屋子外面,极目远眺。

夕阳西下,金色的阳光铺洒在一望无际的农场里,将田野里那一茬茬嫩绿的玉米苗,也染成了金色,看上去颇为壮观。

远处隐隐约约地传来了一阵阵欢呼声和马达声,也不知道是收获了庄稼的工人们收工时的喜悦,还是那些骑着机车风驰电掣的年轻人,肆意挥洒着青春。

这一切看起来很美好,但跟田间没有关系,因为他内心里的躁动越来越剧烈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很纳闷,原本就是来这里度假休闲的,怎么忽然之间就坏了好心情,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田间开始冥思苦想,忽然他想起来了,

“啊,对了,那个华夏修复师,叫什么来着?”

“向南,好像叫向南,嗯,这个名字,好像有点熟悉啊。”

当然,有点熟悉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华夏人的名字同音同字的都很多,田间并没有放在心上。

“向南好像说,他只用三天就能修复那只凤尾尊。”

想着想着,他就笑了起来,好像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笑话一样,

“真的很好笑啊,连我都不敢这么说。”

田间即便是在倭国,也是一个很有名气的古陶瓷修复专家,否则的话,弗吉尼亚州立博物馆也不会巴巴地用高薪将他“挖”了过来,

“我都不敢说,他凭什么?”

田间轻“哼”了一声,他看了看已经落下去一半的太阳,眯着眼睛,喃喃低语道,

“第一天已经过去了啊,那个向南,三分之一的碎片粘接完成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