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一颜的眼睛再也容不下任何东西,她双眼发直盯着乔澈,亟待知道答案,纤细的手指揪着乔澈的手臂,好像下一秒就会将他的手臂捏碎,她已经忘记了力道,全世界只剩下那张对着自己的已经很错愕的脸。

乔澈的眼睛被她死死的盯着,无法转移,更无处逃遁,被她看穿了内心深处最后的一道防备。

乔澈绝望般的闭上了眼睛,内心的挣扎让他浑身的血脉几乎要喷张起来。

“告诉我,他是谁?害我爸妈的人,到底是谁!”

赵一颜的逼问再一次炸响,每一个字都是那么恳切,那么焦灼,她的喉咙好像已经干涸的沙漠一般,顿时沙哑了,声音里可以听出血腥的味道。

是多大的恨,才能让那个纯白长裙的女孩变成这样,再也找不到一丝一毫往日的痕迹,一瞬间,当年的花香四溢变成了仇恨和乌云,这是一份他无法感同身受的痛,或者说恨。

“一颜,过去的事,真的不能放下吗?”乔澈的声音有在祈求,他希望在这个关口,让赵一颜明白,仇恨总会过去,一切都会过去,活在当下才是关键,可是他准备好的所有话都被赵一颜的话堵了回来,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

“放下?我爸妈已经被害死了!他们死了,你知道吗!?再也回不来了!你让我放下,让凶手继续逍遥法外?!放下了,我爸妈能回来吗?!能吗?!”

从未有过的嘶吼,让赵一颜看起来像是疯了,着魔了一样,她纤细的手揪着他的衣服,手指因为太过用力看起来要断了,乔澈的皮肉被她掐在指头里,剧痛却早已麻木。

“一颜,如果对方,是……你不想伤害的人……你也一样……”

“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人比的过我的父母?没有!没有任何人任何事比我父母的冤情重要,他们被人骂了十几年,他们到现在都不得安宁,没有任何人比得上他们,没有!”

赵一颜说着眼泪再一次汹涌澎湃,当年的一幕一幕,当年……父母尸骨无存,她连他们的葬礼都没来得及参加。

曾经她不懂,她不知道为什么外婆要残忍的把她赶走,她以为是自己害死了爸妈,她背负着懊悔这么多年,每一刻都在害怕,只要想起那场大火,她就夜不成眠。

她以为如果自己当时不让爸妈上车,就不会发成车祸,她以为外婆在怪她……

原来不是!都不是!

外婆在保护她!或许当年外婆就已经知道,有人在陷害他的父母,外婆担心他们不会放过她,所以将她赶走,远远的离开了自己的家乡。

赵一颜的眼泪疯狂的喷涌而出,湿了一张脸,她无力的蹲在地上,这个想法,一下子就把她抽空了,彻底的抽空了。

外婆……

直到她离开的那一刻,她都没有提到过去的事情,就是希望她可以安稳的生活下去。

可是外婆,我怎么能苟且偷生!我要替我爸妈报仇!他们承受的,我要百倍的偿还!

赵一颜跪在地上,双腿一软,彻底瘫倒,只有两只手还揪着乔澈,一刻没有松懈。

乔澈的心像是被烙铁狠狠的烫了一下,滚烫的痛,让他的心跳被冻结了。

赵一颜一脸的泪水,早已模糊了视线,外婆……爸爸……妈妈……对不起……是我太笨,是我没有想过去调查……对不起……

乔澈跪在地上,双手将赵一颜撑起来,“一颜,所有人都希望你可以幸福,不希望过去的事情影响你现在的幸福,放弃追究,不要再问了,算我求你……”

“不,我一定要知道真相!告诉我,到底是谁!是谁!”

“说啊!是谁!”

“告诉我,凶手是谁!”

“乔澈!别让我恨你!”

别让我恨你!

别让我恨你!

五个字惊雷一样轰隆一声在乔澈的脑海深处爆炸了,他不希望她恨她,就算全世界都恨他,他也不希望她恨他。

乔澈双臂剧烈的抖动着,然后附身,将赵一颜抱在了自己的怀里,此刻的赵一颜已经几近崩溃边缘,如果让她知道真相,她会怎么样……他不敢想。

赵一颜的声音近乎呢喃,“乔澈……你是不是不敢说?”

他这样犹豫,这样迟疑,这样为难……那个人,一定是她认识的,而且,一定跟她有很亲密的关系,不然乔澈不会三番五次的欲言又止。

他这么拼命的劝阻,那个人是谁?难道……

赵一颜的眸子霍然瞪大了,她从乔澈的臂弯之间挣扎开,胀满了血丝的眼睛里被惊悚完全霸占,双手像失控的机器一样颤抖不息,苍白的脸上蒙上了厚厚的一层绝望,声音被撕裂一般,沙发,干涩,冰凉……

“是不是……李家的人?”

她的问句,沾染着血沫儿,宛若毒鸩,短短的一句话,她好像花费了一半的生命,浑身上下的血液从刚才的沸腾转为此刻的冰冷,一块一块,从心脏开始凝结,滞流。

乔澈彻底绝望的闭上了眼睛,太阳穴上的青筋一根一根的凸出……像凹凸不平的沟壑一样,蔓延开来,消失在浓密的发丝深处。

果然……是李家的人……

真的……是李家的人……

李家的人……

赵一颜的手,一根一根松开了乔澈,失去了唯一的支撑,赵一颜一下倒在地上,头发被大风肆意的吹乱,挡住了视线,两只眼睛呆滞的看着一个地方,却已经无法聚焦。

李家的人……十二年前……十二年前……那个人……

“李……成……华……”

一声沙哑的呢喃缓缓的从齿缝里发出,这三个字,每一个笔画都猝了毒,渗透在骨髓里,侵入呼吸和细胞里!

乔澈痛苦的闭上了眼睛,默认了她的猜测。

李成华……真的是李成华!

赵一颜手指抓着地上黏湿的土,白皙的手插入土里,好像要把身体里面无法宣泄的痛释放在土壤里面,可是没用,没用。

赵一颜傻傻的跪倒在地上,一张脸早已没有了血气,因为太痛,太痛,反而无泪可以流,因为太讽刺,太讽刺,连嘶喊和疯狂都做不出来。

李成华……

那个她喊了两年爸爸的人,那个从来都看她不顺眼的人……那个她最爱的男人的父亲……

为什么……偏偏是他!为什么!

赵一颜被风吹干了眼泪,两只酸涩的眼睛空洞的看着乔澈,好像在看一个虚幻的影子,一时间,她觉得自己好像在对着一个无底坑,看不到尽头,没有光亮,自己就像一个被丢弃的破玩具,在不停的往下坠……坠落……

风声在耳边静止了,荒野般的心,空了。

她该怎么办?

怎么办?

涂满泥土的手,捂住了心脏,太痛了,痉挛般的痛,刮骨掏心的痛,赵一颜死死揪着自己的胸口,想把心脏掏出来!

爸妈当年,居然是被李成华害死的……赵家的名声……全都毁在了李成华的手里……

李成华,竟然是她的杀父仇人!杀目仇人!是赵家不共戴天的天敌!

天……为什么你要开这样的玩笑,为什么!

乔澈紧紧将已经僵硬的赵一颜抱在自己宽厚的怀里,一言不发的将她护在自己胸口,试图用自己的心跳唤醒她。

“一颜,我会陪着你……我会一直陪着你……不要怕,不要怕……”

赵一颜痴痴的看着一个地方,然后青紫的嘴唇咧开了一个狰狞的弧度,倾斜着,像破口。

她嫁给了杀父仇人的儿子,她认贼作父……

“啊!!!!!!!!!!!!”

赵一颜仰天嘶吼,声带被撕开,喉咙里溢出血丝,声音划破了头顶上方寂寥空旷的天际,心……要被吃掉了。

乔澈搂着她,将她头搁在自己的怀里,红肿的眼睛轻轻一闭,滚烫的眼泪滑落,看到她痛成这样,乔澈更痛。

如果疼痛可以转移,他希望这些灾难都临到他的身上,让他来承担……

怀中纸片一样单薄的女人,已经无力再做发出任何声音了,她沉默着,死一样的沉寂,刚才的嘶吼,让她断了气一样。

太累了,太痛了,精神经过高度的爆发之后,赵一颜虚脱在他怀里,不再动弹了。

乔澈把她抱起来,步伐沉重的走在路上,晚风吹动粉色的樱花,一片一片落在两人的身上,肩膀上,花瓣落在赵一颜的头发上……

双脚腾空,悬浮在乔澈的怀抱里,赵一颜闭上了眼睛,好想……好想就这么睡下去,好想……再也,再也不醒来。

霆琛……我最爱的人……让我怎么面对你,让我怎么面对我们的婚姻……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

我爱你,愿意用我的生命爱你,但他们是我的父母,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人……我做不到……

双眸阖上,沾满了泥土的手缓缓的滑落,两行清凌凌的泪顺着眼角滑下来,顺着眼角,滴在耳朵上,滑进了耳蜗里面。

“一颜?一颜?”乔澈慌了!怀里的人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动作,像是垂死之人!

“一颜!别睡!醒醒!不能睡!快睁开眼睛!睁开眼睛!”

耳边的声音好遥远,赵一颜闭上眼睛,将聒噪的呼喊隔绝在自己的世界之外,好累……别再叫我了,我让我好好的睡一觉好吗?

“一颜!醒醒!你不能这么睡下去!你还有李霆琛!你还有沐宸,你的儿子!”

沐宸……我的儿子……我的宝贝……我的宝贝,我们的孩子,妈咪舍不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