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传庭围着洛阳,接连攻打了两日,甚至将火车营的火炮都调出来了,但洛阳城却是稳如磐石。

此时游骑传出讯息,李自成亲率天命军的主力,已经取道信阳州,赶到汝宁府。

孙传庭左右为难,拿下洛阳,可以打通后路,粮道便会通畅,但洛阳是一座坚城,城内驻守的天命军达到数万,急切之间,很难破城。

如果留下洛阳,官兵一旦南下,洛阳城内的天命军,随时可能截断粮道。

自从东出潼关、进入河南境内,孙传庭就明白了李自成的意图:虽然沿途州县望风而降,但各座城池内基本上没什么粮食,粮食都集中在洛阳城内,如果不能拿下洛阳,十万大军不仅仅无法从河南得到补给,便是陕西运输过来的粮食,也是在天命军的威胁之下。

怎么办?

孙传庭急得天天转,但洛阳城就像是一座天堑横亘在官兵的面前,吃又吃不下,避又避不开!

高杰见孙传庭愁眉不展,遂劝慰道:“督师大人,天命军留下洛阳一座孤城,虽然阻碍了官兵的粮道,却也分化了天命军的实力,依属下看,或许不是坏事……”

“高将军有何高见?”孙传庭对高杰极为信赖,原本要给高杰部打造精锐骑兵,可惜去年的柿园之役,官兵损失了大量的战马,这个计划也被迫取消了,“虽然分化了天命军的数万军队,可是,洛阳毕竟是东出的咽喉之地,官兵#运输的粮食,必须经过洛阳!”

“督师大人,天命军不过依仗洛阳的坚城,实际战斗力未必强过官兵,”高杰道:“如果我们在洛阳之南的龙门关、洛阳以东的大谷关各留下一支军队,便可护卫粮道!”

“两军互为犄角……”

孙传庭明白,大军刚刚进入洛阳便开始分兵,而且还是护卫粮道,实在是兵家大忌,万一天命军攻破龙门关和大谷关,截断粮道,大军必会陷入绝境。

可是,除了在龙门关和大谷关留下军队护卫粮道,还能有什么办法?

高杰的建议,或许不是最保险的法子,却是最有效的法子,难道十万官兵被堵在洛阳进退不得?

孙传庭知道,洛阳城内不过两三万士兵,并非天命军的主力精锐,便留下王定的一万士兵镇守龙门关,官抚民的一万士兵镇守大谷关。

王定、官抚民两部,拥有两万正规战兵,可以互相接应,又拥有关隘之利,只要不打盹,城内的天命军定然不敢出城。

孙传庭给王定、官抚民两人下了死命令,必须保卫粮道,但他还是不放心,又逼着两人立下军令状,如果粮道被毁,两人必须提头来见!

恰好陈永福的五千士兵赶到洛阳,孙传庭对大军进行了调整,牛成虎依然是前锋,所部伤亡五千,由高杰部补足,保证前锋军一万士兵的规模。

高杰部又拨给陈永福五千士兵,做为后援,这样一来,中军高杰部只剩下三万,而白广恩的火车营,依然保持着三万士兵。

孙传庭亲率大军沿着官道一路南下,行至汝州,又是一座空城,城内连城防兵都没有,知州陈可新出城迎接,被孙传庭一顿痛骂,教育他要“忠君报国、保土安民”。

陈可新唯唯诺诺,表示一切以督师大人马首为瞻,但说到粮食补给,陈可新顿时哭着脸,“督师大人,天命军实行三光政策,除了洛阳,便是开封,也只有三五日的粮食!”

孙传庭又是大骂陈可新,责备他不该替天命军征税,如有下次,定斩不饶。

高杰不相信汝州城内没有一点粮食,着人去州库等查找一番,的确没有粮食,估计粮食藏在粮商、大户之家,便要派兵入城搜查。

孙传庭不同意,“如此这般,官兵岂非成了流寇?万万不可如此……”

高杰自讨没趣,只得悻悻退下。

孙传庭离开汝州,沿着官道,南下郏县,想要赶在了李自成之前抢占要道襄城,阻止天命军北逃路线。

此时的李自成,尚在郾城以南的官道上,听到孙传庭占据襄城,却是一点也不着急。

牛金星身披蓑衣,轻抖缰绳,快步来到李自成的身边,从马背上一拱手,道:“大都督,过了郾城,前方便是襄城了,襄城已被明军前锋牛成虎部占据,大军要不要在郾城歇歇?”

“歇歇也好,”李自成勒住马缰,放缓马速,微微颔首道:“兄弟们冒雨行进,不少人身上都湿透了,进城歇歇,免得患病。”

牛金星喃喃地道:“是呀,这讨厌的雨水,偏偏这个时候来,官道湿滑,行军十分困难!”

李自成伸出右手,掌心展开接下一些雨水,笑道:“雨水不好吗?”

“大都督是说,雨水能缓解干旱……”牛金星忽地瞪大双目,身子为之一震,急道:“大都督是说……”

李自成将掌心的雨水甩出去,淡笑道:“雨水冲刷之下,官道的确难行,不过,天主是公平的,我们难行,难道官兵就好过了?”

牛金星的右手轻抚着颌下的长须,双目半闭,沉思良久,道:“大都督,孙传庭远来河南,粮道太远,遇上阴雨天,恐怕更为艰难……”

“先生明白我为何缓缓行军了?”李自成抬头看了眼阴暗的天空,喃喃地道:“看天色,恐怕还有几日雨水!”

牛金星面现微笑,鼻翼翕动,“大都督,附近的粮食都是集中于洛阳,官兵无法从河南得到补给,会不会出现粮食补给困难?”

“官道湿滑,粮食运行困难,我再送孙传庭一件礼物,”李自成道:“双喜的第二营到什么位置了?”

“回大都督,第二营已经赶到西平,襄城之前,就能赶上我们!”牛金星一愣,道:“大都督准备动用骑兵长途奔袭……”

李自成微微点头,又道:“独立营呢?李信不会贪功冒进吧?”

他的手中,现在兵力有些不足,承天营留守武昌,跟随大军北上的,除了第一营三个团的骑兵,只有独立营扩编的四个团和奉天营的四个团,第四营、第七营都是以步枪为主,在这样的阴雨天,步枪根本无法参加战斗,这两营虽然有五个团没有装备步枪,但基本上是在九江扩编的,战斗力没有得到检验。

满打满算,步兵只有十三个团,不到七万士兵,比孙传庭的十万大军还少。

牛金星一拱手道:“大都督,独立团没有快速北上,现在已经到达叶县,正在等待大都督的军令!”

李自成点点头,心中却在想着,究竟是一战击溃孙传庭的十万大军,还是宴会烤全羊,一刀一刀割?

不知不觉间,大军抵达郾城,城内的知县将李自成接应入城。

城内的军营、旅店等全部腾出来,连县衙的大堂和二堂都住满了士兵,知县还要安置民宅,被李自成拒绝了,剩余的士兵,只能在城内空地立下大帐了。

幸好是在城内,不用担心敌军偷袭,并不需要布置栅栏、据马,倒也省却了不少时间。

士兵们终于吃了一顿热汤饭,钻进行军床,各自歇息。

知县叹息士兵们冒雨行军,身上一直穿着被雨淋透的衣服,担心他们因此生病,便组织县衙的吏员、衙役、城防兵帮助士兵们烘干衣服,但士兵人数太多,湿衣服有数万套,最后瞒着李自成,征调了上千百姓,忙了一夜,至天明时分,方才基本结束。

早晨起床后,李自成看着士兵们身着干爽的衣服,又看看知县的双眼中满是红丝,顿时明白了,他上前紧紧握住知县的手,“多谢了!”

“大都督折煞属下了!”知县慌忙道:“兄弟们为了百姓,在前方冒雨流血,我们只是做了力所能及的事情!”

“力所能及?”李自成哈哈大笑,道:“说得不错,只要我们每个人各负其职,做好力所能及的事情,百姓何愁不富?”轻轻叹道:“河南连年干旱,现在却是连日阴雨,天主都在帮着我们呐!”

“大都督说得是!”知县微微躬身道:“有了这些雨水,土地湿润,百姓再也不会担心冬耕了!”

李自成让忙碌了一夜的知县先下去休息,早饭之后,大军又要冒雨前进了。

刘云水亲率三个团的骑兵,早已消失在雨幕中,剩余的步兵中,奉天营的四个团,都要沿着官道朝襄城进发。

李绩部的第四营,四个团中有三个团装备了步枪,不适合雨天作战,暂时留驻在郾城,宋文部的第七营,也有两个团装备了步枪,但第七营刚刚在九江招募的四个团,并没有装备步枪,宋文将第一、第二两团留下,亲率刚刚招募的四个团,随着大军西进襄城。

一路之上,天命军弄出很大的动静,便是遇上明军的游骑,只要不靠近骚扰,天命军的游骑也不会主动驱赶他们。

大军冒雨行了两日,已经接近襄城,一名游骑从襄城方向赶过来,见到李自成,翻身便拜,“禀告大都督,驻扎在襄城的明军牛成虎不,已经弃城而逃!”

“弃城而逃?”李自成冷冷一笑,挥挥手让游骑下去,口中喃喃道:“到了此时,还想跑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