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绩带着亲兵来到县衙,远远看到县衙大门敞开,大堂内似乎亮着灯,心中奇怪,城内的明军已经溃败,难道溃败后的守军,竟然集中于县衙?他们这是要负隅顽抗吗?

亲兵们也是发现了事情不对,忙护卫在李绩的身前,一群士兵急急去了县衙的大门口,左右查看,根本没有看到守军,又向黑暗的角落里放了几枪,还是没有动静,这才大着胆子入了县衙内,寻着灯火来到大堂。

李绩在大堂外逡巡了片刻,心中恼怒,宜阳城都破了,难道县衙还能出演空城计不成?他几次要进入县衙,都被亲兵们拦住,“现在天黑,县衙内情势不明,将军是主官,绝对不能以身犯险!”

好在李绩并没有等太久,进入县衙内的士兵就返回了,“将军,宜阳知县就在大堂,身边只有四名护卫!”

“四名护卫?”李绩大怒,仅仅四名护卫,就将老子上千士兵吓住了?他疾步向县衙的大堂走去,亲兵唯恐将军有失,忙护卫在他的周围,后面还跟了许多士兵,宜阳县衙,一时成了天命军的操训场。

李绩来到县衙大堂,看到大堂上端坐着一位身着官袍的人,堂下还有四名傲然挺立的带刀护卫,心中着实吃了一惊,看那官员的气势,竟然比皇帝还有气势。

四名护卫早已知道天命军来了,但他们却是纹丝不动,宛如四尊石雕,堂上端坐的官员,左手平放在面前的案桌上,右手持惊堂木,双目定在门口,却不说话。

李绩怒极而笑,“你就是宜阳知县?”

“本官唐启泰,”唐启泰一拍惊堂木,发出“啪”的一声闷响,“你是哪里来的流寇?报上名来,本官要记录在卷宗!”他提起案桌上的毛笔,师爷不见了,现在只能自己记录了。

“都是要死的人了,还在这儿威风?”李绩冷哼一声,目光中是无情的蔑视,他一努嘴,让士兵们上去,将唐启泰和他的亲卫绑了。

士兵们刚刚进入大堂内,四名护卫忽地拔出刀,转过身来朝向天命军的士兵,其中一人大喝一声:“大胆!我看你们谁敢上前?”

上前的士兵们也是拔出刀,眼看着就要将四名护卫剁成肉泥,李绩却是心中一动,忙道:“慢着!”他从一名士兵手中接过步枪,向堂上瞄准。

众人都是安静下来,只道将军要亲手射杀这个不开眼的知县。

“砰”地一声,步枪响了,唐启泰身后头顶上“明镜高悬”的匾额上,顿时出现一个拇指粗的深洞,子弹透过匾额,不知道落在什么地方。

唐启泰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早已闭上目光,过来好一会儿,方才睁开双目,见众人都是看着自己的身后,不仅顺着目光,回身一看,看到匾额上的洞穴。

他心中一动,大明的火器,以各种火铳为主,主要是爆炸带来的损伤,像这种有穿透力的子弹,他从来没听说过!

唐启泰面上变色,回转身子看了李绩一眼,度量了距离,至少有三十步!在这个距离上,明军的火铳已经很难穿透皮甲,更不用说厚厚的木板了,难怪流寇在城外的时候,能利用火器在射程上的优势,肆虐城头的守军……

这是流寇吗?流寇的火器,怎的会超过朝廷的火器?

李绩将步枪还给身边的士兵,却是向着四名护卫恶狠狠地道:“谁要是再敢动一下,本将军李绩打爆唐启泰的脑袋!”

“本官失城,死不足惜,”唐启泰向四名护卫摆摆手,让他们不要白白送死,然后用目光锁定李绩,沉声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难道不是流寇?”

“谁告诉你,我们是流寇了?”李绩冷冷地道:“天命军所到之地,都是我们的土地,我们何曾充当过流寇?”

“天命军?”

李绩挥手示意,让旗官将军旗展开,道:“这是我们的九州军旗,你看好了,下了地狱之后,最好知道是谁送你来的!”

“九州军旗?”唐启泰默默念叨着,流寇何曾有自己的旗帜?难道天命军不是流寇?那他们是什么……“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本将军还要安抚城内的百姓,暂时无暇和你啰嗦!”李绩把手一挥,让士兵们将唐启泰和他的亲卫,一同绑了,唐启泰的亲卫,还想动刀子,却被唐启泰阻止了,这一时刻,唐启泰暂时放弃了殉城的心思,在殉城之前,他要先弄清楚天命军究竟是什么人,即便无法为朝廷通风报信,自己不能做糊涂鬼!

士兵们将唐启泰和四名亲卫全部绑了,又搜查了整个县衙,但整个县衙已经空了,连后衙都无人。

李绩便在后衙暂住,却是分出一个千户的士兵,以总旗为单位,一面搜寻残余的守军,一面连夜向百姓宣传:天命军是一支保护百姓的军队,绝对不会侵扰百姓,只要安心待在家中,就能平安无事!

李自成得知李绩拿下伊阳城的时候,已经是子时了,他看完李绩着人送来的讯息,挥手让传令兵去了,面上露出笑容,长长打个哈欠,“这个李绩,恐怕担心被年轻人抢了功劳吧?竟然连夜攻城……”

何小米小心地道:“大都督,我们要不要现在就去宜阳?”

“不过一座县城而已!”李自成摇着脑袋,他不打算让兄弟们连夜劳顿,李绩是老将,应该知道如何安抚城内的百姓,便将讯息一丢,翻身睡了。

李自成赶到宜阳的时候,太阳已经出山了,看着前面这座并不巍峨的城池,心中却有不少感慨,他这次来到河南,原本只是要吸引朝廷的注意力,给后方赢得发展的机会,特别是川南、川西,正是归化异族百姓的关键时期,绝不能被愚昧的朝廷打断了。

让他有些意外的是,在李信等人的协助下,天命军竟然拿下了整个汝州,现在又是将整个河南府搅得天翻地覆,一旦拿下府城洛阳,河南府、汝州,加上南面的南阳府,都能连成一片,整个河南布政使司,差不多有一半了。

宜阳县只是一座普通的小县城,但天命军已经开始了在河南府的征伐,在朝廷的大军赶到河南府之前,如果能拿下洛阳……

李绩得到大都督的讯息,已经迎出城外,翻身跪拜于地,“大都督!”

“快快起身!”李自成跃下马,盯着李绩的面庞仔细看了看,忽地大笑道:“老当益壮!李将军,恐怕捷轩和李公子,都要向你学习,哈哈……”

“大都督过奖!”李绩站起身,也是跟着笑,“大都督,眼看着就要过新元了,属下希望能在新元之前初步结束这一次的战斗!”

“又是新元了?”李自成几乎忘记了时间,是呀,又要新元了,去年新元的时候,自己也是在打仗,记得除夕之夜,士兵们无法与家人团聚,却是在偷袭商南县城!

除了在西宁、兰州的都督府,自己又有几个新元是和家人一起度过的?自从来到大明,一转眼已经……已经十二年了……

“大都督……”

李自成发现自己走神了,忙道:“城内怎么样?百姓们还算安定吧?”

“属下从昨夜就开始安抚百姓,加上兄弟们从不敢扰民,今晨已经有百姓开始出现在街道上了,大都督不必担心,”李绩微微躬着身子,道:“大都督既然来到宜阳,属下想要前往永宁,民政上的事,属下又帮不上什么忙……”

“你这是要和谁比赛吗?”李自成笑道:“兄弟们怎么样?连着赶路、征战,应该十分疲劳吧?”

“大都督不用担心,昨晚入城后,属下只是动用了一个千户,其余的四个千户,都是睡了大半宿,应该没什么问题,而且,永宁距离宜阳,不过七八十里,”李绩道:“属下将这个千户留给大都督,将来可以随着大都督押运粮草!”

“原来你都安排好了?”李自成看着李绩一脸期待,实在不忍拒绝,再说,天命军也的确需要时间,尽快打通与商州的联系,还有开封可能派出的援兵,不过,他还是担心李绩的身子,岁月不饶人,毕竟不能与年轻人相比,“李将军,军情可能万变,凡事不可强求,整个河南府,军事优势在我们这一边,我们不用太急!”

“属下明白!”李绩心中暗喜,听大都督意思,应该是准了,回到城内,就可以整装出发了。

李自成与李绩并肩而行,行至城门口,李绩忽道:“大都督,宜阳知县唐启泰,也被属下俘获,这个他启泰,倒是很特别……”

“一个知县而已,有何特别之处?”李自成倒是希望,这个唐启泰,是位关心百姓的好官,天命军所到之处,最缺的就是文官,来到河南尤其如此,因为没有足够的准备,西宁、兰州培养的的文官,不仅太过年轻,一时半会又无法赶过来,只能让原先的官员留任,实在不合适的,也是在本地的小吏、士绅中挑选。

这样的人员,未必适合出任天命都督府的官员,但李自成别无选择!

“大都督,这个唐启泰,真是个怪人,如果不是故弄玄虚,就是做好了殉城的准备!”李绩将宜阳县衙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告诉了李自成,“大都督,真是奇怪,属下打听了,这个唐启泰,在县衙内竟然没有家眷!”

“这的确是一个奇怪的人!”李自成微微叹息,向李绩拱手道:“我立即去会会他,李将军出征永宁,我就不送了!”

“不用,不用,属下很快就能听从大都督教诲!”李绩忙拱手还礼,大都督同意他即刻发兵永宁,已经感激不尽了,他告别李自成,快速向军营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