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将带来的两个千户的步兵,重新交给宋,大军便在鹿头山北麓扎了营,继续与明军对峙,同时等待后方那个押运明军战俘的千户。

第二日午后,他们便赶了过来,第七营又恢复了完整的编制。

李自成在亲兵的陪同下,去看望那一千五百战俘,赵光瑞见到李自成,忙起身叩拜,“大都督!”这次大败侯良柱的川兵,让他对大都督更加敬仰,也对未来更有信心。

“起身吧!”李自成摆摆手,道:“战俘们怎样?有没有z-i'sa的?”

“没有,没有,”赵光瑞道:“这些烂兵……他们要是有z-i'sa的勇气,战场不会投降了……”蓦地想到自己也曾是大都督的战俘,忙闭了嘴不敢说话。

“哈哈,人心稳定便好,”李自成似乎不在意,“战俘们吃饭了吗?吃得怎么样?”

“饭是吃过了,”赵光瑞撇撇嘴,“大都督,他们是战俘,能填饱肚子不错了……”

“光瑞,这是你的不是了,”李自成轻笑着摇头,“他们也是人,彼时各为其主,他们也没什么错。”

“大都督,他们若是与天命军血战到底,属下倒是佩服他们……可是,战场擅自脱逃,这样的士兵,值得尊重吗?”

“光瑞,你不了解他们的情形,”李自成估计,大明的赋税,绝大部分都是投放在辽东,四川既不是边疆,也没有大的战事,军队欠粮欠饷,应该是家常便饭,“他们连肚子都吃饱,还谈什么血性?”

赵光瑞挠挠头发,“大都督如何知晓……”

“不用管这了,”李自成道,“他们只是听令打仗的士兵,不要为难他们。”

“是,大都督!”赵光瑞虽然不太理解,但大都督的命令,他岂敢违抗?

“他们的名字都登记了吗?”

“回大都督,都登记了,”赵光瑞从怀掏出一叠名单,“大都督要看看吗?”

“不用了,带我去看看他们!”李自成伸手一指,示意赵光日前面带路。

战俘集在几个特大的营帐,他们手脚被缚,或蹲或坐,也有不少人躺着,赵光瑞打开营帐时,他们几乎没什么反应。

赵光瑞有些恼怒,大都督百忙之来看望你们,你们竟然不领情?他有心要踢几脚,又恐大都督责罚,便冲着营帐的战俘喝道:“快快起身,大都督来看望你们了!”

“大都督?”战俘们虽然不认识李自成,但在来鹿头山的路,早已知道了“天命军”这个称号,更知道天命军有个了不得的大都督。

在天命军的心目,大都督是神一般的存在,难道他会来看望这些可怜的战俘?

赵光瑞只道这些战俘对大都督不加理会,心着恼,怒喝道:“听到没有?快给大都督行礼!”

“光瑞,不必如此!”李自成入了营帐,见前面有一名士兵趴在地,遂蹲下身子,问道:“这位兄弟,你受伤了吗?”

“没有……”那士兵茫然地摇了摇头。

李自成笑着道:“那你为何趴在地?”

“我……”那士兵支吾半日,却是说不出话来,还是边角的士兵道:“回大都督,如果趴在地,可以减少消耗,不至于挨饿……”

“挨饿?”李自成回身目视赵光瑞,道:“他们吃不饱吗?”

“大都督……”

李自成情知有些猫腻,但天命军的战俘,除了在靖虏卫,一向都是各个蒙古部落的人,当然不会太优待了,再说,天命军的军律,也没有优待战俘一说。

也许赵光瑞并没有错,但李自成今日要借他立威,便沉着脸道:“他们今日的晚饭,必须与天命军的普通士兵一致!”

“是,大都督……”赵光瑞虽然不懂,但大都督命令,他只能照办,便悄悄让一名士兵去告诉火兵。

明军战俘大吃一惊,战俘与普通士兵的伙食一样?真是闻所未闻,这天命军的大都督,真是……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打死他们也不会相信,竟然还有这样的大都督?

李自成忽地变了脸色,冲着明军战俘笑道:“我知道,你们只是普通的士兵,战争并不是你们的过错,如果要惩处,那也是惩处当官的,与你么没什么干系!”

“啊……”明军战俘更加惊讶,有些人竟然失声尖叫起来。

李自成假装什么也没看到,自顾道:“你们当兵,只是为了混口饭吃,我不会为难你们,明日一早,我会放了你们,你们家都有父母妻儿,你们战死了,他们怎么办?现在朝廷已经江河日下,断不会给他们抚恤的……”

“抚恤?”有人小声道:“好些年都没见到朝廷的抚恤了……”

“便是军功,也是无处兑现!”

“还什么军功?平日饭都吃不饱……”

……

“我知道,”李自成笑道:“所以,我今日来看望你们,是要当众告诉大家,你们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以后不要给朝廷当兵了……”

“可是不当兵,我们吃什么?家又无耕地……”

“哎,”李自成长叹一声,“你们人数太多,暂时我也没什么好办法……”

赵光瑞低声道:“大都督,明日真的要放了他们?他们可是我们的敌人……”

李自成皱着眉头,道:“放,一定要放,”他转身冲着战俘们道:“不过,我告诉你们,第一次战斗,我不认识你们,你们也不知道天命军,这次放了你们,如果下次战场再遇你们,那别怪本都督无情了,你们每个人都在这里登记、备案,若是不识好歹,再与天命军为敌,那是格杀勿论!”

李自成的语气突然变得阴冷起来,如同十二月的冰窟。

“啊……”战俘们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似乎所有的阴冷,都是从李自成的身发出来的。

迟疑片刻,李自成又道:“如果家有耕地,哪怕苦点,也别来当兵了,今日罗水边的战斗,你们都看到了,这不是真正的战斗,而是屠杀,一边倒的屠杀,你们的总兵大人,关键时刻没有拯救你们,而是独自骑马逃跑了……”

“是呀,当官的只顾自己!”

“他跑了,我们可怎么办?”

“这是让我们去送死……”

……

李自成摆摆手,制止了战俘们的议论,“我不知道你们有什么活路,但无论如何,不要再给朝廷当兵了,除非你们活得不耐烦了,自己战场找死……”

“我们不想死!”

“我家还有年迈的父母需要照顾,是他们逼着我来当兵的……”

“我家的耕地,都被蜀王……霸占了,不当兵,我一样是死!”

……

“哎……”李自成皱着眉头,默然良久,长长出了一口气,显得十分为难,“这样吧,实在活不下去的人,可以来我们这边当兵,不过……”

“不过什么……”

李自成叹道:“我们这边当兵,虽然粮食不缺,饷银按月发,但当兵的条件高,需要的人数又少……算了,我明日便放了你们,你们还是自谋生路去吧,只是别在战场出现!”

天命军征兵,需要什么条件,又需要多少人,李自成没说,战俘们也没问。

李自成随后又去了其它几所营房,挨个看了一遍,方才回去。

当晚,赵光瑞按照李自成的指示,给战俘们的饭食,都是和天命军的士兵完全相同,一份咸鱼羊肉汤,一份白菜,一大碗白米饭。

天命军在陇右的标准,主食是白面馒头,但进入四川后,蜀地只出产大米,入乡随俗,主食便换成了白米饭,只有特殊的时刻,才会有白面馒头供应,李自成哦预备好了,将来驻扎蜀地的天命军,肉食也会改为猪肉了,因为蜀地几乎不出产羊肉,完全依靠陇右运过来,成本太高。

对天命军的士兵来说,除了主食,战争期间,菜肴还是一荤一素,没有多大区别。

真正引起**的,还是明军的战俘,平日打仗的时候,连肚皮都不一定吃得饱,今日身为战俘,却还能吃羊肉!

虽然只有寥寥数块,但他们至少有三个月没闻过肉味了,不,是没尝过,闻倒是闻到,但肉食都是为当官的准备的,他们只能凑到火兵身嗅嗅他们的脏兮兮的白大褂。

但天命军的普通士兵,每日都有肉吃,他们的伙食,竟然明军还好,不明真相的人,还以为他们是官兵,而真正的官兵,却是流寇还要寒碜。

更让他们不解的是,天命军的军官,竟然和士兵吃着同样的饭食,天命军的火兵,根本不会开小灶,连他们的大都督都不例外,这究竟是一支什么样的军队?

以前为啥没听说过?

吃饭的时候,战俘们是分批吃的,绑缚的手脚也是解开了,难得的自由时间,他们没有去营帐外呼吸新鲜的空气,而是偷偷打探起天命军来,只要是天明军的讯息,什么都喜欢听,似乎鱼汤肉汤还有吸引力。

等到吃过晚饭,战俘们又是各自归营,但刚刚吃了的晚饭,已经在他们的心发酵了,每个营房,都是窃窃私语至夜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