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合作,那双方都得有银子赚,”李自成正色道:“穆东主得了蒸馏酒,将来的销售市场,还是在东南方,西安、兰州,就是军镇固原也行,当然也可以销往两京,不过……”李自成拉长声音,道:“现在的陕西,盗贼四起,长途运输恐怕不太安全吧?当然,你也可以销往西方,西域,但西域远在万里之外,中间隔着万水千山,难保没有游牧民族的盗贼出没,穆东主的利润,究竟在哪里?我不是商人,实在看不明白!”

穆青山冷汗涔涔了,李自成将他的后路,看得清清楚楚,这样的人,还用得着骗人吗?真正的智者是不屑谎话的,“那依大人……”

“一千两银子,合约的时间是一年!”李自成笑道:“穆东主要是同意,咱们再谈谈蒸馏酒的价格吧!”

才一千两?这样的风险就小得多了,蒸馏酒的利润,现在只是期望,要真正实现,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签订一年的合约,恰好相当于试销,穆青山抹了把汗渍,问道:“大人能给出什么价格?”

“穆东主,你是叱咤风云的商界领袖,这蒸馏酒的价格,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穆青山没法,李自成如此说,他已经没有退路了,其实他早就考虑过蒸馏酒的事,将来必定走高端路线,价格肯定要上去,一般人喝不起,那才叫身份,大约一两银子一斤,“大人是爽快人,草民就直接给出底线了,草民最多能给出五百文一斤,再高些,草民恐怕就没有利润了……”

“五百文?”李自成暗笑,难怪后世都说白酒是暴利,见穆青山惊疑不定,笑道:“若是太平盛世,穆东主卖出一两银子一斤,也不算过分,然而现在民不聊生,陕西盗贼未息,辽东消耗掉大量的军饷,鞑子依然破关而入,这样的价格,恐怕也只有富商巨贾再有资格品尝了,这样吧,我给出的价格是一百文,至于你买到多少,那是你的事了!”

“一百文?”穆青山掐了一把老腰,疼痛,应该不是做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果李自成不知道蒸馏酒的价格,也就罢了,自己已经开出五百文,他却是只收一百文,不管李自成是不是骗子,他绝对不是傻子。

难道真像他那样说的,忧国忧民?放着银子不要,不仅西宁,恐怕大明都找不出第二人,他本就是反贼。

“不用,”李自成断然拒绝,“我之所以让利,乃是因为穆东主捐助学堂的事,商人助学,乃是良心未泯,虽说商人的天性是为了银钱,但‘盗亦有道’,我敬佩的乃是凭良心办事的人,不管他从事什么职业。”

盗亦有道?穆青山似乎懂了,李自成虽然有谋反之意,但对百姓、商人秋毫无犯,自己当日捐助学堂,乃是担心遭到洗劫,看来,自己是多虑了,这笔钱是白费了,不对,如果没有这几百两银子,恐怕还没机会认识李自成呢!

难道这就是李自成的盗亦有道?

“我也有两件事不明,要想穆东主清缴,不知穆东主是否愿意赐教?”

“大人请说,草民当知无不言!”穆青山索性不想这些事,暂时不会有答案,想了也是白想。

“对于蒸馏酒,穆东主将售往何方?”李自成补了一句:“我不是要打听你的商业秘密,实在是……如果穆东主方便,能否在回程的时候,捎带些我需要的货物?”

“不知大人需要什么?”穆青山一时摸不着头脑,含糊回了一句。

李自成笑道:“我需要的货物很多,粮食、生铁,还有红薯等等。”

“草民经营的货物之中,就有粮食这一项,大人若是需要,草民可以……可以半价给大人弄来一些,”穆青山有些迟疑道:“生铁乃是朝廷禁运之物,量少还行,若是大量需要,就有些难办了,至于红薯,草民闻所未闻,不知究竟是何物,产自何方?”

“半价怎么行?按照市场价吧,没有利润,如何能长久?关键的稳定的粮食供应,”李自成叹了口气,“西宁本地粮食产出少,士兵们时常要饿着肚子呀!没有他们,怎能保持西宁的稳定?”

李自成此刻虽然并不缺少粮食,但他必须未雨绸缪,万一朝廷对西宁进行封锁,再多的银子,也买不到粮食,“手中有粮,心中不慌”,说到底,大明还是农业社会,粮食乃是第一要务。

偏偏粮食不像工业产品,可以加班加点,不到时间,你就是睡地上哭一场,他也不会快长。

李自成还有一种打算,西宁的格局太小,乃是边陲,又是四战之地,他迟早要进入陕西,但陕西盗贼盛行,乃因为连续三年大旱,庄稼几乎颗粒无收,如果没有粮食,陕西再多的人口,也不会为他所用,甚至连叛乱都平息不了。

他要穆青山捎回红薯种子,也是这个意思,红薯不像小麦水稻,不但产量极高,而且对土地的要求极低,就是田间地头山腰拐角的地方,也可以长出来,最关键的是,红薯耐旱,这对于陕西,甚至西宁来说,都是极为合适的物种。

红薯虽是粗粮,但乱世不比盛世,对于死亡边缘的人来说,只要是吃的,还管什么粗粮精粮?能活下去才是硬道理!

“草民明白,草民会尽量促成此事。”穆青山也不担心李自成付不起银子,双方之间有银钱上的往来,大不了用蒸馏酒抵账。

“至于生铁,穆东主也不用为难,只要告诉我,何处可以买到,我自会着人去买。”李自成必须先备好各种物资,万一陕西的盗贼断了商路,或是朝廷对西宁进行物资上的封锁,再要大规模运回生铁,那就难了。

西宁是不是有生铁矿,他实在不知,在后世的十大钢铁联合企业中,根本没有西宁的位置,证明西宁缺少大型铁矿,但有没有小型铁矿,看来,只能到开春之后,着匠人们去寻找了。

西宁的匠人太少了,上次派出两人去寻找天然碱,到现在尚未恢复,李自成不是担心他们私自跑了,有这么好的酬劳,怕是赶都赶不走,最大的可能,就是没有找到这种材料,难道西宁真的土地贫瘠吗?

“草民明白,草民会注意收集生铁的讯息,一旦有了喜讯,草民会立即知会大人!”

“关于红薯的事,估计现在只有江南才会有,这种东西并不金贵,关键是离此太远,如果穆东主的商行有人去江南,我会给你们详细的讯息。”李自成忽地想到,自己也可以派信得过的士兵过去,大不了多花些盘缠,能带回多少是多少,起初作为种子种下去,两三年一过,就会变出大量的种子。

只要有了这些粗粮,粮食的问题就算解决了,至少不会让士兵百姓饿死,以汉人坚韧的意志力,只要不死人,地方就能稳定。

从另外一方面说,李自成倒是希望天下大乱,越乱他的机会就会越大,不过,大乱的情形,不能出现在他的地盘,如果他的根据地不稳,又怎能让士兵安心为他卖命?

相反,如果附近都不安生,只有他这儿有一片净土,可以吸引逃荒的百姓过来,在科技含量基本为零的时代,生产力基本上就决定于人口的数量,“人多力量大”,在大明时代,应该不为过。

这样一来,百姓就会流离失所了,李自成也顾不上了,他倒不是冷血,一方面到了一个时代的末期,百姓无粮可食、地方饿殍遍地,乃是常有的事,不会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另外一方面,大明已近末路,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它,“只争来早与来迟”,既然无药可救,不如推倒重来,“不破不立,破而后立”。

送走穆青山,李自成正在想,到底要不要派人去江南?派谁去合适呢?

何小米又不失时机过来了,“大人,夏景、冬凉求见!”

“夏景、冬凉是谁?”李自成脑子转了一圈,却未想起这两人是谁,听名字,似乎是哪个门派的一对师兄弟。

“大人,他们是烧烤匠,上次大人将他们派出寻找天然碱!”

“原来是他们?”李自成刚才还想到这两个人,只是当时没问他们的名字,是以对这两个名字不太熟悉,“让他们进来!”

“是,大人!”

何小米转身出去,将夏景、冬凉带进书房,二人躬着身进来,见了李自成,赶紧叩头行礼,

“草民夏景,叩见大人!”

“草民冬凉,叩见大人!”

“起来吧!”李自成微微打量 ,见二人起身后,依然佝偻着身子,估计是怕冷,边让何小米将火盆端过来,放到他们面前,又泡了热茶,方道,“你们辛苦了!”

“为大人效力,乃是草民的福分,”夏景在火盆上烤了会手,脸上的气色恢复了些,他向门外看了看,做贼似的,幸好门口除了何小米,再无他人,遂压低声音道:“大人,草民等幸不辱命,找到天然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