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姐妹正抱头痛哭,付一默的电话响了。林小河找出电话,抽抽搭搭道:

“是华诤。接吗?”

“接。不接,他会怀疑的。”

林小河抹把眼泪,划下接听键,把电话放在付一默耳边。付一默手在胸口顺了顺,按住起伏的情绪,道:

“喂?”

“宝贝,你怎么才接电话啊?我起床一直打你电话哩。”

付一默道:

“有什么事吗?”

啊?没事就不能打你电话吗?华诤道:

“昨天你说你忙,你今天忙完了没有?我等你下班一起吃饭?”

付一默道:

“哦,我——我今天,不方便。”

华诤觉得电话那头,女孩的口气微弱得像万亿光年外的星光。

“什么‘不方便’?什么意思?”

林小河白白眼,把电话拿过来,道:

“喂,华诤。一默接到一家上海公司的面试,现在要去上海。我们都到火车站了。这几天不能和你联系了,别耽误她找工作,啊?有事,等她回来再说。”

华诤奇道:

“小河?你怎么跟她一起?你也要去上海吗?她之前都没跟我说,她要去上海工作啊。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和我商量?把电话给她,行吗?”

林小河道:

“我只来送她。她去不去上海工作,还再说呢。只是去面试。她忙着呢,没空听你电话。这几天别给她打电话了,被HR看到她在接电话,就不太好了。”

华诤迟疑着道:

“哦。”

林小河想起什么,叫住他:

“等一下,那个啥,华诤,你有钱吗?”

华诤道:

“有啊。什么意思?”

林小河拍开付一默够上来抢电话的手,道:

“有多少?”

华诤道:

“你要多少?”

林小河听他口气挺横的,便堵他道:

“十万。你打到一默的手机上,你知道,她来去的火车票啊、住宿啊——”

华诤截断道:

“不用解释了。我挂了电话,马上打过去。”

林小河惊道:

“我是说‘十万块钱’哦。”

华诤道:

“我听到了。我马上打。”

林小河划下挂机键,嘴张得如公鸡打鸣,左手食指指着右手心里的电话,道:

“好有钱哦!我说‘十万’哦!他舌头都没打一下结,就答应了。我原本只是想吓吓他的。天哪,你家华土豪,是真土豪啊!唉,华夫人,你家土豪到底有多少钱啊?”

付一默埋怨道:

“你干嘛叫他打钱啦?他会怀疑的啦。”

林小河还在惊诧中,听付一默问她,才生气道:

“住院费不用钱啊?请护工不用钱啊?钱师兄说,要住一个星期呢。谁知道要花多少钱?医院就是‘甩干机’。这可是为他才进的医院,不跟他要,跟谁要?”

付一默道:

“我有钱的啦。”

林小河道:

“老天爷,你这个偏执狂!难怪华诤老说你是‘倔驴’。到医院,就别清高了、就别说自己‘有钱’了,你做点散工,能有多少钱? 能比你家太子爷有钱?到医院,多少钱都花得出去。叫他打一点过来,用不上,就还给他呗。多备一点,总没错的。”

付一默会跟他要钱花?

如果不是林小河在开玩笑,那就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惊涛骇浪、倾天覆地的事。

华诤拿出手机来,在转账金额上输了一百万。又删掉了。不行,不能自作聪明。林小河说“十万”,就是“十万”。

华诤转了给付一默分次共转了十万块。一直等到晚上,付一默也没有点“接收”。林小河说付一默要面试,不能接电话。可是,晚上总不用面试吧?

华诤在晚上十点,拔通了女友的电话:

“宝贝,睡了没有?”

“还没有。”

“在上海哪家公司面试?什么时候回来?要去上海工作吗?”

付一默道:

“还没确定,确定了,再跟你说。”

华诤道:

“宝贝,你是不是遇到什么危险了?你旁边有人在监视吗?”

付一默笑道:

“没有。”

华诤道:

“I would speak in English in case you are being overheared. If you are in danger , you may say ‘I love you too’ as the signal for asking for help, OK?”

付一默道:

“别神神叨叨的。没事。我很安全。没有危险。”

华诤道:

“真的?”

“真的。不信你问小河。”

华诤将信将疑道:

“钱,我转过去了。你注意接收。”

付一默道:

“林小河跟你开玩笑呢。我用不着,不收了。让它自动退回吧。”

华诤这才松口气道;

“吓死我啦!我还以为你被传销组织控制了。”

付一默淡淡道:

“没有。”

华诤道:

“要不然,我现在过去陪你?坐高铁,很快到的。你住哪里?发个定位给我。”

“真的不用了。我过几天就回去了。”

华诤觉得媳妇的坚持很奇怪:

“宝宝,我暑假就是为了陪你,才留在学校的,你去哪,我就要去哪。你都不在,我一个人留在这儿几天干什么?没事,上海而已嘛,很近的。我不麻烦的,你把定位发给我,我现在就过去。”

他的话确实不好反驳,付一默只得佯作发脾气道:

“有完没完?都跟你说不用了。你少粘人点了,行不行?!你一个人呆不住,你就回你的南阴去,我又没拦着你!我——我不痛快得很哪。你别给我添堵了!”

从早上那通电话开始,她话说得难听,但中气却像游丝般纤弱,华诤便追问:

“怎么了嘛?是不是上海的面试不顺利?”

“不是,唉,你就别问了。你回南阴呆几天,我一个星期就回关洲了。”

她的声音很疲惫,华诤觉得,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正在无可挽回地流逝——或者,已经流逝了。

华诤以前听人家说,‘找工作和找对象的时候,对一个人的自信打击常常是毁灭性的。会让人重新开始评估自己和审视人生’。他的这头在‘找对象’上一帆风顺的小倔驴,难道是在‘找工作’问题上,踢到了厚非寻常的铁板?

他柔声道:

“好,宝贝,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了。要用钱,就跟我说。如果是因为在上海面试不开心、如果有不识相的为难你,就不用去了,啊?‘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你记住:你和别人不一样——你有我呢!你输得起,别绷着。

我,唉,我说了你别生气——我会养你的。谁要敢给你脸色瞧,咱就不干了,咱回家吃喝玩乐腐化堕落。总之,万事,有我在。天塌下来,有我给你顶着,听到没有?”

付一默咬着手指头,让眼泪掉了一会,才道:

“听到了。”